寒冷,无穷无尽的寒冷。
还有不知名的心慌。
稀薄的空气中,凌暮雪艰难地呼吸着。
她精神恍惚,隐隐约约听到一片喊打喊杀的讨伐之声,她本能地将身子一缩再缩,直到退无可退。
在黯然飘渺间,连最后一丝热气也被剥夺,干冷与酸涩的感觉在鼻腔中蔓延,她嘶哑着嗓子,双手摸上喉咙道,试图留住它们:“不要……”
忽的,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一个熟悉的人影将他拦腰抱起,他身上的热气将彻骨的寒冷缓解,凌暮雪像是握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攀住他的衣裳,贴身的草木香令她心神安宁。
她用尽气力,想要看清楚他的脸,对方低了低头,似乎是在查看她情况如何。
这张与她方才相处不久的脸令她一下就认出了,这是重影。
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念道:“重大哥……”
对方稳稳当当地应了一声,得到回应的凌暮雪立即头一歪,意识沉入黑暗。
“重大哥!”在睡梦中清醒的凌暮雪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她嘴里念着的人正端坐在床边守着,手里拿着本书,见他醒来,他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醒了,吃些东西吧,不然要饿坏了。”
凌暮雪呐呐地点头,“重大哥,我们现在是在那里?”
“我们回到家了。”
凌暮雪看着眼前华丽的床幔与布景,原来这就是她与重影成亲后的住所么?
“家?”
重影笑道,“对,就是我们家。你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
重影伸手摸摸她的头,“没关系,我们会慢慢想起来的。”
只不过,是捏造的“记忆”。
“我爹娘呢?”
重影面不改色,“爹娘住的离我们不远,他们现今还不知我已经将你寻回,如今天色已晚,等明天我带你回去见他们,给他们一个惊喜。”
凌暮雪其实很想去看看自己的“爹娘”长什么样子,听到他这副话之后,迟疑了几下又点头道好。
“乖。”重影很满意如今的她,又揉了把她的发丝。
凌暮雪眼皮上下打架,困意又席卷而来,长长的眼睫胡乱扑闪。
重影的声音低不可闻,肩上的墨发缓缓散落,他催眠着道:“再睡会吧。”
凌暮雪像个被操纵的木偶一般,缓缓地倒在床榻上,陷入了深眠。
他温柔似水的神情转瞬即逝,困着凌暮雪的假面也脱落掉。重影妥妥贴贴地给凌暮雪盖上被子,并掖了掖被角,继而缓缓走出这儿。
房间之外,是一片陌生,如同地狱般恶毒的景象。
荒无人烟的地盘,天上翻滚着炽热如火的云,火焰燃烧的声响与不时的尖嚎与惨叫响彻这片寸草不生的荒地。
他脸上一片漠然,抬手召来几名暗兵。
他们齐齐单膝跪在重影跟前,恭敬道:“尊上。”
“一天后,我要这儿变得与人间一般无二。”
几名暗兵互相对视一眼,接下旨意。
在他们走了之后,这座原本正常的宅子便变了一番模样,处处暗沉无光,透露着阴森的气息。远处荆棘丛生,如同一条条石化的巨蛇围着整座宅子。
重影没有去看熟睡的凌暮雪,只是绕着宅子一圈一圈地走着。
他眼皮半阖,慢条斯理道:“出来吧,鬼鬼祟祟的,实在没意思。”
从暗处闪出一个人影,在他面前跪下。那是一个少年,头上顶着两只尖角,脸上画满了诡异华丽的花纹。
见被拆穿,他脸上带上了窘色。
“我不是有意跟踪小叔的。”
重影轻嗤了一声,没有说话。
“小叔……”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不耐烦地抬脚。
重全祎连忙道,“小叔,你消失的那几天,那些老家伙就按捺不住了……”
“果真?他们倒是胆儿肥。”
重全祎还想说什么,但被重影提前止住了,对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言语中带着一些恨铁不成钢:“事到如今,你还要让我指点你。”
“堂堂魔君,竟然连这点决策能力都没有,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重全祎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小叔……”
话音未落,重影就抬脚离去。
重全祎没有胆量追上去,只能任由他。
他恼恨地锤了锤自己,力道下重了还呲牙咧嘴起来。
“嫣嫣,嫣嫣……”由近到远的呼喊声促使凌暮雪慢慢睁开双眼。
两张脸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一男一女,打扮阔气尊贵,脸上一片着急与惊喜之色。
见她慢慢苏醒,他们连忙将她扶起来坐在床上。
凌暮雪猜着他们的年龄,迟疑道:“爹,娘?”
他们应了一声,眼含热泪,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凌暮雪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她不知所措地用手护住那人的背。
温存了好一会,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的妇女才将她松开。
“您是我娘?”
那妇女脸上的喜悦渐渐掺杂了悲哀,“看来重影说的,你完全不记得我们了,是真的。”
站在一旁的男人反复确认道:“幺儿,你真的不认识我们了么?”
凌暮雪虽不忍心,但还是缓缓地颌了颌首。
妇女立即就悲泣起来,身旁的男人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幺儿,你莫不是与重影合起伙儿来骗我们吧,你方才才叫了爹娘,怎么这会儿又说不认识我们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胡乱道:“爹,娘,对不起……”
“没事。我们会慢慢想起来的,爹娘陪着你……”尽管哭得梨花带雨,李夫人还是强忍着悲伤安慰她。
凌暮雪更是愧疚,连道了几声对不起。她隐隐发觉李夫人的眉眼与先前那位帮助过她的黄夫人有些许相似,说不上是哪里像,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像。
“让娘再抱抱你。”李夫人再次将凌暮雪揽入怀中,她甚至感觉李夫人流下的泪水正在浸透她的衣衫。
凌暮雪顺从地任由她抱住自己,在靠近的瞬间,她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地气息,那气息很是诡异,像是泥水的味道,但是又不像。
但当看到李夫人和善的面庞与思念的神情时,她又打消了怀疑。
他们这么担心自己……
但是,总是感觉有一股诡异之处。
她说不上来,纠结地咬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