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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玉春堂前,我并没有上前。
而是挥手,让身后的护卫摆好火油箭阵。
魏宁宁听见动静,从里面打开了门。
见到密密麻麻对着她的箭,她不过愣了两秒,竟然朝我扬起一个真心的笑来。
「洛英姐姐,我等你许久了,快进来吧!」
我站着没动。
她却主动走了过来。
她难道不怕我真的下令射死她吗?
在这一瞬间,我竟然没有让护卫拦住她,而是任由她拉起了我的手,将我往玉春堂里带。
一踏进玉春堂的大堂之中,我便顿住了脚步。
我从前分明从未来过这玉春堂,为何看着这大堂的模样,竟觉得分外熟悉?
魏宁宁在一旁期待地看着我。
「洛英姐姐,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我茫然地收回打量玉春堂的目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你为何要约我在此见面?」
见我不回答她,魏宁宁也并不气馁,而是亲昵地拉着我坐下。
仿佛我们二人已经熟识许久。
「很多话,当着江恂的面,我不能和你说。」
魏宁宁给我倒了一杯茶,口中提起江恂时,并没有白日那般做作的神态。
她见我不动,笑了笑,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然后她附在我耳边悄声问我:「洛英姐姐,你是不是也觉醒了?发现这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心头剧震。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魏宁宁却看穿了我装出来的一无所知.
「这本该是一本话本,江恂是男主角,我,魏宁宁是女主角,而你洛英,则是一个不断给我们真爱路上制造障碍的恶毒女配……」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猛然起身,拔出腰间的匕首抵在魏宁宁颈间。
魏宁宁却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惧色。
「江恂已经遇见我这个女主了,可他并没有如同话本上一样对你百般嫌弃,甚至对你有所苦衷……洛英姐姐,你不会沉溺在他这截然相反的柔情之中吧?」
我冷笑。
「任你被困在一个轮回中,被他无数次拒婚羞辱,还能对他有所期待吗?」
闻言,魏宁宁松了口气。
「那就好,洛英姐姐,我不能和你说太多,只希望你快点记起来。
这里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你记住,不能沉溺于任何人的感情,江恂不可信,无论他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他!」
『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在我死去很多次后,也曾有个声音这样告诉我。
是以我才能从对江恂的迷恋中清醒。
而现在,魏宁宁也和我说了相同的话。
我不断告诉自己,魏宁宁也未必可信,「你凭什么让我信你,难道不是怕我杀了你吗?」
她笑了,「如果我怕你杀我,今日就不会约你在此见面。」
我看她良久,缓缓收回了手中的利刃。
这一世,江恂和魏宁宁,好像都不一样了。
临走时,她拉住我的手,「如无意外,江恂必定会同你解释我与他的关系,你可虚与委蛇,但万不可信他任何一字,找机会,杀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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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掉他,杀掉江恂。
回去的路上,魏宁宁的话一直在我脑海中回荡。
我神思不属,以至于踏进房内才意识到不对劲。
「谁?!」
呵斥尚未出口,一只大掌却将我的口牢牢捂住,下一刻,我被来人从身后拥入怀中,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莲香。
是江恂。
我已顾不上责问他为何深夜出现在我的闺房,满心想的都是魏宁宁那句杀了他的话。
湿热滚烫的气息在我耳边徘徊,「英英,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江恂的语气委屈。
可我不知为何想起魏宁宁叫我不要信他的话。
冷意从我的脊骨中窜起,我强作镇定,「太子殿下,深夜到访不知何事?」
「你以前,是叫我恂哥哥的。」
我愣住了。
记忆被拉回遥远的上一辈子。
其实在魏宁宁出现之前,起码是在江恂南下赈灾以前,我同他都是互通心意,只等来年成婚的一对有情人。
我从小就叫他恂哥哥,他总会耳朵红红的拉住我叫我端庄一些,不要见到他就笑得露齿。
但责备归责备,他之后总是会小声回我一声「英英」。
可自从他带回魏宁宁之后,态度大变,不仅对我避而不见,甚至为了魏宁宁多次斥责于我,甚至在皇家围猎场上,当着众人的面,要同我退婚。
他说他对我只是兄妹之谊。
那些曾经心意相通的话,不敢对视的羞涩眼神,赈灾前许下白首不相离的诺言,统统成了笑话。
现在他又在玩什么把戏呢?
我定了定神,试图装出不虞的吃醋模样,「哼,你公然带着边城的小官之女出双入对,又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呢?恂哥哥?」
或许是我语气中的酸意取悦了他,江恂低低笑了,然后将我松开。
我立刻退后两大步。
「你呀,怎么听了一点风言风语就要闹着退婚呢?」
烛火点燃,江恂清隽的眉眼在暗沉的光线中显得有些阴暗。
「是她缠着我,说她是异世之人,乃真命天女,她必将成为皇后。」
短短一句话,让我心神剧震。
江恂是太子,魏宁宁若是自称真命天女,就算是为了保命,他也不可能让她落入其他皇子之手。
见我愣住,他轻声安抚我。
「不过你放心,我心中的皇后人选,唯英英你一人而已,至于这魏宁宁,自称有预知之能,此次南下赈灾得她相助,她暂时对我还有用,可能还会委屈英英一段时间。」
原来这就是他这一世为何回京如此之早的缘故。
我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君臣有别,我就算委屈又怎样呢,谁让你是太子呢。」
如果魏宁宁是天命之女,那么她要坐上皇后之位,我这个准太子妃,也是她的拦路石。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必须死在皇家猎场中的原因么?
这就是剧情的不可抗力么?
魏宁宁的话,真的可信?
江恂或是见我面色灰败,指天发誓,「如果我辜负英英,那就让我不得好死!」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恂哥哥,这样晦气的话,切不可再说。」
江恂见我替他焦急,终于满意地笑了,他试图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
「那英英可以告诉我,你去见谁了?」
9
我强压住恶心故作蛮横,「当然是今日魏宁宁惹我生气,我心里愤恨,想杀她解恨。」
江恂面色一变,「英英你……」
「幸好我念着她这一路服侍恂哥哥的功劳,只是赏了她几耳光便作罢。」
江恂这才缓和了脸色。
或许是以为安抚住我了,他终于舍得离去,走之前还握着我的手,叫我安心等他消息,退婚之事不可再提。
等江恂走后,我浑身如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
今夜的江恂,对我柔情似水,可这柔情中,却处处饱含着杀机。
他一边糊弄着我这个大将军之女,一边牢牢掌控者魏宁宁这个天命之女,对权力的欲望已经毫不掩饰。
我越发觉得江恂可怕。
想来上一次轮回中,我能杀掉他,也是因为他对我突然暴起没有丝毫防备。
江恂确实不可信,但魏宁宁呢?
想到我上次杀了江恂后,打破场景轮回,终于争得一丝苟延残喘之息,我决定,还是先相信魏宁宁的话。
担心引起江恂怀疑,我在人前多次表露出对魏宁宁的不满,私下也不敢联系她。
每每撞见,魏宁宁总是如上一世一般伴在江恂左右。
魏宁宁甚至在东宫有了一隅居所。
我这个未来太子妃,则成为了全京城的笑柄。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魏宁宁同江恂越发亲昵,我心中渐渐升起了些许疑惑。
魏宁宁让我不要相信江恂,要我杀掉他,可她自己为何与江恂走得如此之近?
难不成她还真的准备当江恂的妻子,做那什么皇后?
京中流言纷纷,碧珠也十分不满。
「小姐,那个魏宁宁真不要脸,明明您才是太子未婚妻,她却到处以太子殿下的真爱自居,更可恨的是,殿下竟然也这般纵容她,这将你至于何地?!」
我捂住碧珠的嘴,「你疯了!太子也是你能置喙的?自己掌嘴!」
我虽这样斥责碧珠,但随着皇家围猎的日子渐近,心中的疑惑和不安,也越来越大。
10
如同上一世,作为大将军之女,太子未婚妻,我还是坐上了前往围猎场的马车。
在我马车的前面,是东宫的座驾。
上车前我曾见过魏宁宁一眼,她与我之前见她的模样已经大变样。
她一身华服,在京城养了几个月,肤色越发白皙。
她上马车时踩着跪地的太监,姿态优雅,发上插满了簪子步摇,华丽贵重。
任谁看了都不会再认为魏宁宁还是那个边城过来的土包子。
她见我一直盯着她看,扬起下巴,对我露出了我十分熟悉的讥讽神情。
与在玉春堂和我诚挚交谈的模样大相径庭。
我心头一紧。
到了营地之后,我的帐子本应该在太后附近,结果却被打发到了偏远的地方。
和其他小官之女挤在一起。
这待遇,也和上一辈子如出一辙。
事情的发展轨迹似乎毫无变化。
魏宁宁特意跑到我的帐前挑衅。
「洛英姐姐,太子哥哥怜惜我自幼丧父,不曾来过秋猎围场,特意将你的帐子与我交换,我也是事后才得知,你不会怪罪于我吧?」
上一辈子,我面对她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直接找人在她的马上做了手脚。
因此才引发了江恂当众退婚的一幕,继而被困在无限轮回中。
而这一次,我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抬手狠狠打了她一耳光,揪住她的衣领,俯身在她耳边威胁道:
「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我至少,现在还是太子的未婚妻。」
魏宁宁或许是想不到我会下如此重手,捂着脸扬言要和江恂告状,继而落荒而逃。
碧珠气得追出去大骂她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