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你什么?”
汪拾月看着他真挚的眼,笑起来摇摇头说:“没事。”
“我是结果导向的人。所以拾月,我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顾君奕回答完她就站起身去给她洗水果。
尝着外卖送来的大排面,汪拾月还是有点吃不太惯。偏甜的汤底和清淡的面条,暗叹顾君奕怎么能在成都跟着她吃下来那些食物。
顾君奕望着“斯文”一根根吃面条的汪拾月,秒懂好笑的站起身去给她找辣椒油。
放上两勺老干妈,汪拾月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大口吃着面就感受到头顶的灼热目光,放下筷子说着自己这次来的核心目的。
“君奕,你朋友跟我说,你工作不顺利是吗?”
“别听他瞎说,没有的事。”
“刚才我们不是互相保证过,不相互欺骗吗?”
顾君奕看着古灵精怪的汪拾月,笑着说了句不愧是做生意的。
既然两个人都互通了心意,顾君奕也不瞒着了。点点头抽纸递给汪拾月擦嘴,那些不愿意说的话也就说出口:“我最近想着要不就按照我爸说的,去体育局找份工作。毕竟打球也不能打一辈子,不是吗?”
“顾君奕,你看着我的眼睛。”
汪拾月放下筷子,抬头和顾君奕对视问着:“你真的不想打球了吗?”
“嗯。”
“我说,看着我的眼睛。”
顾君奕躲闪的头被汪拾月伸手固定住,一字一句地说:“你真的可以放弃打球吗?”
“人总要活下去不是吗,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你呢,你自己怎么想的。”
“拾月,以后我们可能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作为一个男人得为家庭打算。打不出来后面就没有这些选择的机会了。”
“钱,只要有手总能挣。”汪拾月拉着他的手认真地说:“但是梦想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不是吗?”
“我已经输了七八场了,月月,我没有天赋走这条路。”
顾君奕并不想跟汪拾月聊这些,转移话题站起身笑着说:“对了,你之前说想吃糕团是不是,我正好买了现做的条头糕,我去拿来给你尝尝。”
汪拾月看着他仓促逃走的背影,微叹口气没再逼他。
晚上洗漱好坐在沙发上就听到顾君奕的喊声让她帮忙去卧室拿块新毛巾。
走进他的房间,汪拾月却愣在原地。
床头放着三个娃娃,缺了爪子的红砖狮子、紫陶狮子以及乒乓玩偶。
墙上是一张巨大的大赛表,写着密密麻麻的赛事结果。
贴着的便利贴上写着他失利的原因和不足。
有几张还有被揉碎的痕迹。
前半段都是绿色,后半段都是红色的星星黏在上面,仔细看是他赢了的贴绿色,输了的贴红色。
汪拾月没想到他居然已经输了这么多场了。
“怎么没找到吗?”
穿着睡衣走出来的顾君奕见汪拾月拿着毛巾站在门口发呆,奇怪问着:“怎么呆住了?”
“没事,有点困了。”
“那你早点休息。”
“好。”
“晚安,拾月。”
汪拾月看着顾君奕欲言又止,摆摆手就进了房间。
愣神看着墙才明白她的奇怪反应是什么,全红色的后一格被贴上了绿色。
擦着头发笑起来。
她怎么这么可爱。
长舒口气走到墙前撕下那张绿色的星星,星星黏在食指上皱皱巴巴的变形。顾君奕看着手指的星星犹豫许久,苦笑摇摇头将星星又粘了回去。
一排红色中这颗绿色格外突出。
他还能成为星星吗,他自己都不知道。
一墙之隔的二人各怀心事沉沉睡去。
之前汪拾月没来过苏州,顾君奕就专门给她选了几个比较有特色的地方,两人一路吃着梅花糕逛了拙政园看了旁边的苏博,溜达了平江路又去了双塔市集吃东西。
汪拾月喜欢这种安静的江南风光,两人牵着手好似情人在景点前拍照接吻。汪拾月也不提他那颗绿色星星的事情,仿佛真的只是过来旅游的样子。
第三晚顾君奕说着之前跟朋友约好出去喝酒,之前推了但是对方说12点见一面就行,问着汪拾月要不要一起去。
汪拾月摇摇头说他自己去就好。
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回家又点开了他之前的赛事视频,不多的资料里汪拾月看着握着小白球的顾君奕,落寞骂着自己怎么那么蠢。
用毛巾擦着汗水眼里都是不确定的迷茫和不甘。
她似乎在隔空认识着那个未曾谋面的顾君奕。
正看得难受却接到了黑名单的电话。
对方说着让汪拾月帮忙接下顾君奕,现在他们已经在家门口了。
汪拾月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来苏州的,站起身就急忙开门没想到顾君奕生扑抱住他,醉醺醺的喊着小拾月。
站在顾君奕身旁的男人比汪拾月想象中的要高大,歉意的说着顾君奕心情不好就多喝了两杯,今天晚上麻烦她照顾了。
谢过门外的三人就扶着顾君奕去床上休息。
打好温水就抬到床边,拧干擦拭着顾君奕的脸。
醉得难受的男人迷离的睁开眼就拽住汪拾月的手贴着说:“月月,好难受。”
“知道难受还喝那么多。”
顾君奕摇摇头,却没有接话。
汪拾月看着他也有些难过,特别是看过那些视频后,她除了替他心疼好像也什么都做不了。小心翼翼地擦着顾君奕的额头与脸颊,汪拾月好奇的看着他的眉眼问了句:“你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赢,我要赢!我不是什么顾丢球,我不是!”
汪拾月听着他的碎碎念,心里更是难过的不行。哄着他说:“知道了,你不是,你是最厉害的顾君奕。”
顾君奕看着汪拾月突然像委屈小狗一样抱着汪拾月的手,委屈说着:“为什么,每次都是遗憾,每次都差那一步,为什么运气不好的人总是我。”
“没事的,会好的。”
“不会,我真的没有偷懒,我尽力了!我真的喜欢打球,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打,为什么!”
“君奕!君奕!”
顾君奕好像已经听不到汪拾月的喊声了,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反复沉溺。
汪拾月心疼的摸着他的头让他放轻松,好像顾君奕教会了自己爱人却没有教会与自己和解。
正心疼着顾君奕,手机再次响起。
接起来那头就喊着:“不好意思打扰了,君奕睡了吗?”
“嗯,您说。”
“他受了很多苦也很委屈,今天可能也喝的起兴了,打扰你们的假期了,别生气。”
“不会,我不是那种性格的人,我理解,”汪拾月听到这里也有点好奇:“我能问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唉,就是他爸安排的工作已经确定了,他不想去就跟家里闹得不是很开心。退役后上头意思对他的安排还是去当教练,他还是有点动摇想打球,又过不去心里的坎。”
“我不太懂你们这种体系哈,他如果还想打是真的没可能了吗?”
“他的年纪应该是没什么机会上场,再说不退役也打不了多久了。不如直接趁机会去看看更多的选择,珍惜现在的好机会。”对方无奈叹口气:“但是他太犟了,他还想打又迈不过心里的坎,一直输球他过不了心魔哪怕再打也是输给自己。而且他这个年纪和成绩,在国内运动员里面真的没什么特别大的优势。”
“如果他还有打球的话,还有什么办法吗?”
“那估计只能去国外俱乐部打了。之前有了个养狼计划,通过培养国际上的优秀乒乓球选手,来提高国内球员的竞争意识和技战术水平。现在也比较鼓励一些打不出来的运动员去国外效力。”
“国外?”
“对,但是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估计去哪都打不了,他每次一到重要比赛就会心慌,他已经不是技术问题,是心里问题。”
汪拾月听得心里一急,握紧手机焦急问着:“他这个状态多久了?”
“从他接连输球吧,毕竟之前已经打到了那个位置突然一败涂地,他心里还是有个结。上台可能就有点过不去心里的劲儿。”
汪拾月听得有点糊涂:“为什么会过不去,是他不想打了吗?”
“不想打就好了,”男人笑起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他写的日记,你如果有机会可以看一次,他真的为乒乓球可以豁出去命的人。时间也不早了,后面有什么您都可以随时联系我。君奕是我发小好哥们,用得上我义不容辞。”
“嗯嗯,谢谢你。”
挂了电话就叹口气走回卧室,顾君奕已经乖巧的睡着了。
汪拾月摸着他的脸陷入沉思,他带她走出困境,这次该她来帮他了。
第二天顾君奕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有点昏沉沉的,人跟断片了一样。敲着脑袋站起身推开门就闻到包子的香气。
汪拾月放着碗筷看到顾君奕醒过来就惊喜的喊着:“你醒啦?”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睡得很好,我泡了蜂蜜水,你一会喝一点。”
顾君奕看着汪拾月脑子里疯狂回忆着自己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试探问着:“昨天我没有发酒疯吧?”
“你酒品挺好的,躺下就睡着了。”
顾君奕放下心就去洗漱,汪拾月看着他的背影神情瞬间严肃。他的朋友说的对,心病还要心药医,这样假装的平静只会让病恶化。
吃完早餐两人就一起去了木渎古镇,溜达完一圈又逛了市里,回到家就已经七点了。顾君奕想着下楼去饭店吃点却被汪拾月拦住,说点外卖在家里吃。
顾君奕不知道她又在密谋什么事情,却还是笑着说好。
菜都到了,汪拾月就贼兮兮的从包里翻出一瓶红酒。
“拾月,你怎么会?”
“我让亚静拿了瓶咱们酿酒那天同一批的酒,虽然没喝到那一瓶,但是拿一瓶味道差不多的也算补上遗憾。”
顾君奕看着她起酒瓶,笑着摆放着餐具准备吃饭。
汪拾月却突然说起要不要看点视频,这样吃有点无聊。
顾君奕笑着说好,汪拾月就打开电视点开残奥会的乒乓球比赛。顾君奕背对着电视机,却在听到开头时动作一滞,强笑着说:“怎么放这个,不无聊吗?还是看部电影吧。”
“不,我们就看这个,”汪拾月倔强的看着顾君奕:“我想看这个。”
顾君奕看出她有话要说,也就随她。
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红酒,顾君奕始终背对着电视机从不转头。
汪拾月夹菜的时候明显看到了他在偷听着解说的词。
“君奕,”汪拾月终于挑明自己的目的:“为什么不敢打了?”
“年纪大了。”
“这个理由我听烂了,还有别的吗?”
“输太多了。”顾君奕显然并不想多聊这件事,夹菜到汪拾月碗里劝着:“别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吃饭。”
“我不饿,我想听你说。”
“该说的,我之前都跟你说过了,不是吗?”
“不是,我想听你心里的实话,你到底想不想打。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年纪别人的意见还是什么观众意见,我就问你,问你自己的心,你到底想不想打。”
顾君奕喝着红酒没说话。
汪拾月就安静的等他。
电视机里全是欢呼雀跃的喊声,越发显得顾君奕落寞。
久久他才憋出来一个字:“想。”
“想,咱们就去试,不行吗?”
“这件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拾月,我能试都试了,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手受过伤,已经不是黄金期了。”
“你看电视里人手都没了还在打,你为什么不可以!你就是手受伤了,又不是手断了,而且谁说手断了不能打球。”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顾君奕,你到底在怕什么!”
听着她的话,顾君奕终于没忍住眼角滑过一滴泪。
他是想打球,但是全世界都告诉他,他年纪大了、技术不是顶尖,没必要再坚持。他不想因为年纪退役他喜欢打乒乓球,他还想打不想退役,但是家里的担忧也有道理,所以他才陷入两难。
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咽起来。
汪拾月看着他心里也是难过,站起身走到顾君奕身边抱住他。
抬起他的手臂撸起他的袖子就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疤,心疼的问着:“疼吗?”
顾君奕怕她担心,笑起来掩饰:“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知道他是为了宽自己的心,汪拾月眼眸微变就低头吻住那个伤疤。
顾君奕诧异的看着她不敢动,汪拾月却笑了说:“还有哪里?”
顾君奕向汪拾月展示了自己的伤病,各种各样的膏药与疤痕,讲着那么多年他很努力,却始终打不出来,从天才到被嘲讽的千年倒数。
一杯又一杯的酒里,是每一个伤疤的故事。
顾君奕越喝越醉,感觉到汪拾月吻在自己的肩窝出一股热气挠着心中的骚动,涌出的冲动犹如密布的网裹挟着欲望,转身抱住汪拾月就仰头按着她的脖颈吻住。
汪拾月随他闹,可吻着吻着两人呼吸变得粗喘。
顾君奕最后眼里的清明支撑着他的意志问了句:“月月,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