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渡海
端肆2024-02-26 14:043,202

  一九零一年三月二十一日,农历辛丑年的二月初二,春分。

  二月二、龙抬头。

  中国古代观天,将黄道二十八宿分为四象,即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北方朱雀、南方玄武。每象又由七宿组成,同是以日、月、金、木、水、火、土命名。青龙七宿为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白虎七宿为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朱雀七宿为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玄武七宿为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獝。

  二月二这天,青龙七宿的角宿从地平线上升起,而其余的六宿还隐没不见,故称龙抬头。

  天蒙蒙亮,端肆的太爷爷由兆盛辞别了父兄、撇下了刚刚过门两个月的妻子,踏上了闯关东的旅程。

  那个时候闯关东可以简单分为海路和陆路两条路线,内地的人大多走陆路,经过河北直出山海关到达关外。而山东半岛的人大多是走海路,从龙口、烟台等地坐船到直达辽东半岛。

  由兆盛走的是海路,从掖县出发,先要坐大车到龙口。掖县到龙口将近二百里地,骡子拉的大车紧赶慢赶也要两个白天的时间才能赶到,第一天晚上还要在大车店里挨一宿。从龙口就有船到旅顺了,船是客货混装,白天装货晚上开船。路上顺利的话,第二天晚上上船,第三天一早就能到旅顺,否则就要在龙口多停留一天,多留一天就要多一天的吃住。

  选择在这一天启程,图的是个吉利。由兆盛窝在大车上,心里胡思乱想着,自己怎么也不能算吉利。替别人出头跟绑匪打了连连,吉利吗?别人造反把自己的名字给写上了,吉利吗?人家都是揭不开锅了才拉家带口的闯了关东,而他是抛家舍业、被逼无奈闯了关东,吉利吗?“万人敌”要是寻不到他找上门来可怎么办?只凭一封信就能把他打发了吗?万一官府追究起来,他自己是拍拍屁股跑路了,可是家中还有父兄、还有刚过门的妻子,他们可怎么办啊?不吉利!诸事不宜!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但愿从二月二、龙抬头开始,以后每天都是大吉大利!

  经过两天的颠簸,由兆盛如期到达龙口并且买到了船票,而且是最廉价的下等舱。

  以前只是听说过火轮船,见还是头一次。刚刚上船的时候由兆盛还有点小兴奋,一进船舱由兆盛就受不了了,舱底又脏又闷,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闻上去就令人作呕。

  开船之后,兆盛晕船晕的厉害。船起颠簸,兆盛只觉得天旋地转、五内翻腾,然后就开始吐,吐的嗷嗷儿的,临上船之前垫吧的那点干粮吐的一点儿不剩。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吐出点儿干货,后来再吐就是水儿了,直到连水儿都吐不出来了,变成了干呕,兆盛反倒觉得好受一点儿了。

  这一夜可把兆盛折腾稀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怎么呆着都难受,看见什么都是在转的。好不容易才挨到了旅顺,两脚一沾地,兆盛才感到心里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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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顺位于大连市区西南百里处,是辽东半岛的最南端,现在叫旅顺口区,隶属于大连。那个时候的大连,刚刚改名叫“达得里尼”。“达得里尼”是俄文的音译,意为“远东的城市”。而在我们中国人的口中,仍然坚持称之为青泥洼,但是到了后来,中国人也没有坚持住。

  据说沙皇俄国的末代皇帝尼古拉二世加冕的时候,李鸿章代表清政府去观礼。尼古拉二世随即以三百万卢布的巨款贿赂李鸿章,签订了《中俄密约》,以帮助清政府抵抗日本为由,使整个东北成为了沙俄的势力范围。

  一八九九年,尼古拉二世下令在青泥洼建立港口和城市,并且亲自将这里命名为“达得里尼”。直到一九零五年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子打跑了老毛子,又把“达得里尼”重新命名为大连并且延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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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旅顺到海城还有六百里路程,由兆盛掐指一算,嗯……再过两年就有火车了,等不起,还是坐大车吧。

  码头上就有拼客的大车,车老板儿们都堵着栈桥拉客儿。由兆盛脚步踉跄的下了船,并没有急于跟车老板儿讨价还价,而是走到人群外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晕船的劲儿还没过去呢,由兆盛仍旧感到头昏脑胀、浑身无力。琢磨着要不找个旅店歇一天?可是一想到住宿吃饭的费用,兆盛又有点舍不得。

  老话说得好,穷家富路。意思是说别管家里多困难,出门的时候也要多带点儿钱,而且该花钱的地方就花,别抠抠缩缩的亏待了自己。否则万一因为吃不好、睡不香的闹了病困在半路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当锏卖马,也不是谁都能遇见单二哥。

  可是兆盛这趟出门没带多少钱,仅够往返的路费和几天的吃住而已。家里头不富余,就这些钱也已经是能带的极限了。虽说到了海城那边有周家老大可以投靠,但是总要有点儿钱傍身,防备个万一什么的,能省就省吧。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兆盛还是选择了即刻上路。

  打定主意,兆盛开始留心观察那些往海城拉脚儿的车老板儿,片刻之后,兆盛物色到了一个目标。

  这位车老板儿四十多岁五十来岁的样子,四方脸膛儿、浓眉大眼,面带着忠厚,说起话来也是胶州口音。刚才其他的车老板儿拉客儿的时候都削尖了脑袋往人群里钻,只有他潲在后边,也不争也不抢的,人家筛剩下的客人,他才过去搭搭话。先前喊好客人的车都走了几辆了,他这才叫了个七七八八。

  由兆盛在家的时候,也干过脚夫,所以对这一行挺了解,一看就知道这位车老板儿不是以拉客人为主的。因为他拉车用的牲口是两匹健骡,伺弄的挺好,膘肥体壮的。

  家养的大牲口,马娇、驴倔、牛金贵、骡子苦。牛就不说了,从官府都不允许杀牛这件事就能看出端倪。马这东西太娇气,价钱贵,不好伺弄,只吃精料,食量还大,而且一身的富贵病。驴子要好得多,驴便宜,虽然速度不快但是耐力好,灵活,攀爬能力强,吃粗粮,食量还小。骡子天生就是受累的命,负重比马大、耐力比驴好、速度比驴快、吃的比马少,而且皮实、不挑食,价钱还便宜,脏活累活什么都能干,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繁育后代。

  老板儿的大车也很笮实,二八还加重的,但是内饰很一般,通常只有经常载重拉货的大车才用这么好的牲口和车架。再有就是他不像别的车老板儿那么咋咋呼呼,也不挑客人。有的车老板儿是老油条了,专拣人单薄、行李少的客人拉,既省力又能多拉人。反观这位老板儿,车上的客人都是大包小裹手提箱。兆盛由此推测,这个车老板应该是往来运送货物的,并不以拉客人为主。

  过了半晌,兆盛见他开始套车准备出发了,才凑上前去明知故问道:“大叔啊,你这车是到哪儿啊?”

  车把势正忙活呢,一看有客人送上门来了,就反问道:“后生,刚才你从我这车边过去,我就问过你了,你也没应声。我这车是去海城的,你去哪啊小伙子,要是顺路就捎上吧?”

  兆盛惨笑一声说道:“诶呦,那可对不住了,我是真没听见。这坐船啊,我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之前光听人说来着,坐上才明白怎么个遭罪法儿。刚才那会儿我才下船,头还晕的厉害,正想着是不是找个落脚儿的地方先缓缓。这不,现在才好点儿了。大叔,我听您在这喊了一阵子了,我就是去海城,车上还有地方不?”

  “有,宽绰着呢。“

  兆盛又问道:“那多少钱啊?”

  车老板儿一听兆盛问价钱,连忙扫了一眼旁边等候的客人,小声儿跟兆盛说:“到海城都是一个价儿,你一个半大小伙子,就这一卷儿铺盖,你问问人家给多少,到时候你少给俩中不?”

  兆盛心说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于是咧嘴一乐说:“那妥了大叔,来,我给你搭把手。”

  兆盛帮着车老板儿套好了车,等客人都上去了,行李也码好了,他自己才最后一个蹦上了车,就坐在车老板儿的旁边。一边走着,兆盛一边跟车老板儿闲唠。

  “大叔,您老贵姓啊?”

  “呵呵,我就是个车把势,啥贵不贵的,我姓贺。”

  “贺叔啊,听口音您也是山东人?”

  “是啊,胶州高密的。你这是打哪儿来啊?”

  “我是掖县人,贺叔您也是闯关东过来的?”

  “是啊,上一辈的人就过来了,都好几十年了。后生,你到海城是干啥去啊?”

  “家里不好过啊,贺叔,这不我们村里有几个老乡都在海城的丝房子里做纩丝工,我也寻思着去找个活计混口饭吃。”

  “那可巧了,后生,你要说别的地方我兴许还不知道,要是丝房子我还真知道几个。你看我这挂大车,我其实是拉货的,不怎么拉人。海城的几个大丝厂,我经常给他们拉货,这趟是刚送完一车货,回程没什么好活儿,我才捎个脚儿,你要去哪一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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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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