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姝看着那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脸色骇得青白，嘴唇抖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懿姝眼神半眯了起来，“云漳州受灾，你可要捐款？”
那人不是傻子，见懿姝不提惩戒他，只提捐款就知这是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立刻说道：“小人一直想为云漳州尽一份力了，早就准备好了白银五万两，粮食一万石。”
这人在乐瞿州只是个普通的门户，比他家大业大的不在少数，听他这么报数，在心里顿时将他从里到外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懿姝对这个数目尚且满意，便看向方碧，“去取笔墨记录。”
方碧连忙应了。
懿姝淡淡地说，“有这份心的可以来尽心了，不想捐的本宫也绝不强逼。”
下面的那些人面面相觑，这说是不强逼也只是官面上的话，谁知道不捐后，会遭到什么样的打击报复？
可要给出那么大笔的银财，是算公主还是大皇子的？
每个人的心思都差不多，很多人都看向陶渊，想要看他的反应。
陶渊心中也呕得要死，他当然注意到这些看向自己询问的目光了，但他能怎么办？
说不强逼捐款，可处处都是强逼啊！
若今天让这款捐了出去，这里大大小小的世家乡绅怎么看待他？怎么看待大皇子？下面的工作还怎么做？
这责任他能担吗？他担得了吗？
陶渊咬紧牙，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己在乐瞿州的心腹纪泽泉。
纪泽泉也正看他，视线对视的那一刻，陶渊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样细微的动作全数落在了懿姝的眼中，让她心一沉。
纪泽泉第一个走了出来，对懿姝俯首行了一礼，“小人纪泽泉，捐银一千两，粮食百石。”
懿姝眉眼低垂了下来，“记录。”
虽然只有两个字，可这声音透出无端的冷。
有了纪泽泉做开头，下面的人开始挨个的呼穷，所捐数目超过千两者只有寥寥数个。
一场宴席热闹开始，萧索落幕。
人都走完了，懿姝看向陶渊，“你要单独对我禀告什么。”
陶渊拱手说道：“回禀殿下，不是臣不让您带走明珠夫人，而是这明珠夫人是陛下安排在生死组织的内应。”
“你说什么？”懿姝只觉身体发寒，一双眼睛陡然凌厉起来。
陶渊见懿姝惊愕不可置信的模样，莫名觉得泄愤了，心中舒服了许多，“殿下，明珠夫人是陛下的人。”
懿姝声音冷透，“有何凭证？”
明珠夫人早有准备，将令牌双手托举呈了上去。
素心从她手中接过令牌递给懿姝。
懿姝看着手中铜制的令牌，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剿灭生死组织是她来乐瞿、云漳之行的目的之一，但生死组织内有卧底，她父皇什么都没有对她说！
她中跗骨之毒差点死了，她父皇也只是在书信中敷衍安慰，一句不提内应之事。
等到事情全都完结了，才对她说有内应！
她的生死对她父皇来说是不是根本就不重要？还是她的父皇就是想让她死？
懿姝转向明珠夫人，弯身捏起她的下巴，手一用力将她下颌抬起。
她的眼睛像是一把迫人的刀锋，紧紧逼视着明珠夫人，冷冷不发一语。
明珠夫人仿若不觉，唇角微微勾起，一双眼睛挑衅意味十足，“公主，风前辈中附骨之毒非我所愿，我若不这么做，就无法在组织里隐藏身份，一切都是为了大局。公主不会介意吧？”
懿姝听了她这话只觉怒气更甚，一波一波地往她脑袋上冲，让她的手都在发抖。
杀意在她身体里叫嚣，理智却要将杀意强压，两种情绪在她身体里翻涌着，叫嚣着。
让她仿若身处熔炉之中被火焰灼烧，鲜血蒸腾，血肉融化。
萧静海一直没有说话，但心头的愤怒与恨意不比懿姝少。
现在的局势他也看分明了，无论是武成帝还是大皇子，都与懿姝不是一心，甚至有隐隐成敌的征兆。
他不能让懿姝失控，让人抓住把柄，这仇他可以先忍下，也必须忍下！
“公主，我们都是为陛下分忧，现在误会既已说清，我们也该离开了。”
懿姝狠狠甩开明珠夫人的下颌，不再去看她。
……
天光透过云层的间隙，落了下来，天微亮，夜微凉。
骏马疾驰飞速，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这样的速度，是懿姝在发泄心中情绪。
不管是谁，被自己的亲人背刺和怀疑，必然都会伤心的。
懿姝也不例外。
她父皇不信她，防备她，疑心她，现在连元杰也是一样。
她不是愚蠢，从陶渊的态度上她就能看出，元杰和她也走在了对立面。
她一心想要保护她的亲人，父皇、元杰，为了这份亲情，她不惧怕任何危险与难关，但为什么她所得到的是背叛和不受信任呢？
为什么那么美好的感情要被虚伪、贪婪、怀疑、背叛所侵占？
为什么真心相待只能换回猜忌怀疑！
懿姝心中只觉悲愤凄凉。
她想起她师父风栖霞那样一个渊清玉絜的人，却死于龌龊小人之手就恨到不能自已，可她还无法报仇！
只因她要先屈服于权势之下来保全自己！
她算什么东西？她又有什么？她只不过是个无能的人！虚伪的人，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懿姝心口处痛得如煎如绞，心脏也狂乱而无规律地跳了起来，体内的真气四下乱串，原本受伤的经脉开始阵阵发痛。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情绪激荡引起的，若不能收拢真气，后果将不堪设想。
萧静海几乎立刻察觉到了懿姝的不对，月光下，他能看到她的脸苍白若纸，一双眼睛痛苦而慌乱着，鲜红的血自她鼻中流出。
“明珠，停下来！停下来！”
大声的喊叫被风吹散，懿姝对他的呼喊听而不闻。
萧静海猛的一踩马镫，身体凌空跃起，跳至了懿姝的身后。
手勒住缰绳，将马停了下来，萧静海立刻执住懿姝的手腕，去探她的脉息。
果然如他猜想，经脉大乱。
萧静海将懿姝从马上抱了下来，着急地说，“明珠，打坐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