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的声音危险而又压抑,说到最后,言语全是威胁。
做还是不做?
王服怔怔无语。
做,他自此就能融入乐瞿的世家阶层,会得到赏识提拔,也会得到酬劳。他的子孙不会再因为无处读书而发愁,一切都会好。
不做,不止他这个官做不了了,昌乐县恐怕也没有他们一家的容身之所。
他忽然觉得身心俱疲,无能为力。
为什么陶渊这些人要来呢?要是接管他们的是懿姝公主该有多好?
他知道云漳州那些百姓赎回土地的时候可是没花一文钱的。
为什么乐瞿州就那么倒霉呢?
他们这群百姓投献的时候何曾拿过钱?
土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播种、灌溉、捉虫、除草,家中就连几岁的小娃都要劳作,这还叫懒?这还要紧紧皮?
这是要把百姓的骨髓榨干!
借贷之后呢?每年除了交税,还要还借贷的钱和利,还能留多少粮食饱腹?
等过了严查的时间,还不上钱,再将土地卖出,不仅一无所有,还要背上一屁股的债。
这是不想让人活了!
王服这样想着,眼中就觉得酸涩起来。
他低着头,木然道:“下官做不了!”
陶渊冷冷嗤笑一声,“你下去吧!”
王服知道自己定然没有善终了,他也不说什么,低头退了下去。
明珠夫人这个时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靠到了陶渊的身上,猩红的指甲轻轻地划在陶渊的脸上,“这个人同那公主的脾气很像呢,一样的单纯愚蠢!”
陶渊握住明珠夫人的手,将她一揽抱在了自己的腿上,“怎么,你想动他?”
明珠夫人魅然一笑,“我总觉得这个人同公主有所联系,不如除了去,省得多生事端。”
陶渊低头亲了亲她,才说,“还未到与公主闹翻的时候,将他职撤了,让人看着他就行!”
明珠夫人轻轻叹气一声,“人家是为你着想,现在就好像人家心里多狠毒一样。”
陶渊见她嗔怒,捏了她的脸,“我就喜欢你这狠辣的模样,比那群贵女们可有劲多了!”
“那你还不依我的意思去办,就是骗我的。”
“我怎舍得骗你?”陶渊卷起她的一缕发丝,“若他真同公主交好,只怕公主又要大发雷霆,向你撒气。”
明珠夫人哼了一声,“说来说去你就是怕,王服现在做这事可是得罪人的事,找些个人将他打死,再拉几个人顶罪这事不就完了?”
陶渊并不想太针对王服,毕竟他刚刚同懿姝的关系略微修复,王服又只是个名不见传的小人物,他也懒得费心同他计较。
但小情人的不依不饶让他有些无奈,他捏了捏明珠夫人的鼻子,“你就老实点,别惹那公主了,要不最后还是你吃亏。”
明珠夫人说道:“大皇子不老是想找懿姝公主的错处,让她这次回京功过相抵?俗话说欲让其亡,必让其狂,咱们这么做说不准又能抓公主一个错处。”
陶渊被说得心头一动,若是做得干净不留痕迹也不是不可能,一个王服而已,要是公主没反应,他也吃亏不了什么,要是有反应,也算除掉了隐患还能抓个错处。
思虑半晌,陶渊说道:“那就依你。”
……
月隐在云层之中,偶尔才会半遮半掩的探出头来,四下一片静谧。
从官署出来的王服,已经写好了辞表,正放在他的怀中。
决定已经下了,可他心中的沉重却没有减少半分。
他准备带着妻儿老小先去投奔外乡的舅舅家避祸。
家中还有些薄资,也能度日,生计以后可以另谋。
他自己的退路已经想好了,可百姓的退路呢?那么多的人都已走了绝境!狂风骤雨压城,可百姓却无片瓦遮盖,想到这里他心中就一阵悲戚。
他独自向家中的方向走去,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人影。
奉温良钦之命保护王服的司马忠却发现了异状,他顿时提起了精神。
他悄然将身形隐匿,不远不近的跟着,唯恐对方不动手。
背后挨了一棍的王服只觉眼冒金星,见自己被人围住,惊恐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殴打朝廷命官就是死罪!”
“打的就是你这个贪官!”
王服见恐吓不住对方,顿时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这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特别明亮,路两旁接二连三有灯亮起,王服转身就跑。
“打的就是你这个贪官!”
“我们是为民除害!”
这些人也高喊出声,怕人听不见似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句句都是,贪官、除害!
王服拼命的向前跑,却又被贼人拦了住。
最初的惊惧已经缓和,王服也明白了,这群贼人定是陶渊派来要他命的!
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惨然一笑,“我若死了,可会祸连妻儿?”
贼人冷哼一声,“你话忒多!找死!”
王服想起了家人,害怕了。他怕他死后也如蒋知一般,家人全无好下场。
他疯狂的冲向贼人,只管死命反抗,他不想死,不能死!
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反抗毫无作用,王服绝望了!嘶嚎着!
“贪官污吏横行!没有公平!没有公义!你们这群恶匪吃着百姓的血肉,拿着国家的俸养,做的却是猪狗不如的事!”
“你们就是蛀虫!”
“苍天啊!开开眼吧!”
……
站在屋顶上的司马忠看着这一幕握紧了拳头,他跟了王服有两日,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这个老头。
唯唯诺诺的,当个官还要对百姓下跪,太软蛋了!
但他这混着血泪的呼喊,还是触动了他的心。
虽然看不惯,但……是个好官。
温良钦给他的任务是,让他被揍到重伤时再救他。
可他现在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见王服吐了血,他知道时候到了,一下就跳了下去,三拳两腿将贼人打晕后扶起了王服。
他表明了身份,“我是公主府的人,奉命来保护你,这几个人都是陶渊派来的。”
王服只觉胸口剧痛,咳了几下缓和下来说,“多谢!”
司马忠心中略略有些愧意,然后就听王服说,“公主让你来保护我的?一直跟着我?”
司马忠说道:“是。”
王服低声说,“小兄弟,我有个疑问,公主派你来保护我,你却现在才出现,我这揍是不是注定该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