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季同、张凌云出了营帐,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尤其是张凌云,脸上还有红色的巴掌印未消,形容狼狈。
两人适才无疑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早已是汗流浃背,被冷风一吹,双双打了个寒噤。
离开营帐没有多远,谷季同低声说,“凌云兄,去我营帐喝点小酒压压惊?”
张凌云一愣,两人虽都在大皇子帐下,但素来都是面和心不和,谷季同对他的称呼从来都是张内监,何曾有过‘凌云兄’这么客气的称呼?
张凌云是太监,虽然一直近身侍奉大皇子,看似关系与大皇子关系更近些,但是身体的残缺,奴的身份,在那些饱读诗书的幕僚眼中都是低人一等。
刚才‘共患难’的情谊,‘凌云兄’这样亲密的称呼,让张凌云产生了心有戚戚焉的感觉,两人一同来到了谷季同的营帐。
温暖的营帐和外面的寒风凛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幕僚挥了挥手,叫随侍的人离开,自行烧了水,拿了酒,开始烫起来。
良久,帐内都是一片静默无声,只等两人一口热酒喝下,谷季同才开口,“凌云兄,我们现在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这话沉重得让空气都静默起来,却让张凌云心尖一颤,开始慌乱起来。
他是极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对于元杰的脾气秉性又极为了解,因这句话,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这话背后的含义,好一会才在慌乱中慢慢清晰出来。
以大皇子的脾气秉性,这般背叛他是容不得的,没有侥幸,现在没杀他们,只是时间未到而已。
可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张凌云想笑,却发现脸部的肌肉都已僵硬起来。
好一会张凌云默然给谷季同倒了酒,才苦涩说,“是啊,咱们这命还不知道能留多久?”
这话说完后,张凌云慢慢喝着杯中酒,烈酒入喉,辛辣里品不出醇香,唯留苦涩。
谷季同叹息一声,“是啊!咱们的这个主子一直都是凉薄之辈。”
张凌云心一惊,猛地看向谷季同,这话是僭越之话了,哪怕心底认同,又岂能是说出来的?
长久为奴的本性,让他眼中不油然的生出惧色,可对上谷季同一双带有深意的眼睛,心底却被震颤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凌云才说,“是,一直都是凉薄之人。”
话语间带着苦涩,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和疯狂。
他一生三十余载,一直活得憋屈,艰辛,向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与人交往,也都是话说三分,留七分,何曾这么说过话?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钥匙,开启了陌生但是却让他好奇、兴奋的崭新的人生之路。
“大皇子这次是不会放过我们了,就是不知悬在我们头上的那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
话语说的感慨,也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谷季同将这落下的话接了起来,“凌云兄可甘心束以待毙?我是不甘心的!”
张凌云眼睛一亮,求生是人的本能,能生谁又愿意赴死?
两人相同的境遇,暂时让张凌云放下心中的戒备,目光灼灼的看向谷季同,“季同兄一向足智多谋,可是有了求生的法子,若是有的话,可要带着老弟一起。”
谷季同说道:“若没有今日之事,大皇子虽然凉薄,但是登上帝位,只要不犯错,咱们也都可得富贵荣华,但现在,大皇子这里的路在咱们这算是走死了,凌云兄说是吗?”
张凌云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谷季同会说出什么将功补过的办法,可没有想到谷季同直接说走了死路。
他也不是傻笨之人,谷季同这话明显是起了个头,而不是抱怨之话。
那是什么意思?
“凌云愚笨,还请季同兄指点。”
谷季同饮下一口酒才说道:“那最高的位置,凌云兄觉得除了大皇子还有谁可坐得?”
张凌云一惊,下意识戒备的看向四周,只感觉心砰砰直跳,压低了声线,“季同兄,这话怎能胡说?”
谷季同缓缓的摇了摇头,“事已如此,我怎么会开玩笑,凌云兄不妨好好想想。”
张凌云愣了一下,沉默了下来,开始认真思索着谷季同的话。
好一会才说,“三皇子、四皇子都尚且年幼,四皇子放开不说,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但和大皇子一母同胞,按照道理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但前提条件是大皇子出事。”
张凌云一边说着,一边紧张着,“但是三皇子还是个孩子,又怎会有争权之心,只怕解不了我们的近火。”
“凌云兄说的是。”谷季同压低了声音,“陛下身体不好,玉安王一直虎视眈眈有着野心,背后又有太后支持,是个选择。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韦贵妃肚子里的孩子,韦贵妃背后的可是权倾朝野的韦家。”
张凌云默然思索着谷季同的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向着这两家示好,都不是很好的选择。
首先,都有风险。玉安王若要登基,只有谋反一途,韦贵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生,男女不知,就算是个男孩,这上面还有三皇子,这路才刚开始,风险未知且也是极大的。
其次,无论是玉安王还是韦家,哪个是好相予的?卸磨杀驴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想了半天,张凌云苦笑出声,“这两家,我觉得都险,更何况,咱们头上的刀一直悬着,那两家未必能解我们的问题。”
谷季同点了点头,却没有接张凌云的话,而是说道:“凌云兄觉得大理寺少卿、懿姝公主的既定驸马沈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