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梁振华2024-11-19 10:193,510

送走孙旭方带的马格南布小分队连夜出发后,大家按照在培训班时的分组方式,两人一组地分到一间房间。

马嘉给柳晓弦打电话报平安,信号却时断时续,没说几句就挂断了。彭伟见状不死心,坚持给老婆打了个视频电话,却是卡顿得只有定格的画面。不仅如此,房间里蚊子肆虐,不声不响就给他们咬了好几个大包。全身还因为汗水无法清洗变得粘粘糊糊的,两人不禁抱怨起来。

“停水,空调不能用,蚊子大得跟轰炸机似的,马嘉,你说咱们这日子真的要过两年吗?”

“这才第一天呢,万里长征第一步还没走完。以后还有七百多天,你就看看衣服上的国旗,正看着你,你对得起它吗?”马嘉嘴里说着,脑中却浮现出刚才在餐厅无意中瞟见的墙角的一桶饮用水。“赶紧支蚊帐睡觉吧。”

“连一天倒时差的时间都不给。”彭伟摇摇头,学着马嘉的样子,用现有的胶带将蚊帐顶粘到墙壁上。他没注意到,支好蚊帐后的马嘉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

夜深了,现任医疗队员们也都从医院回来。一阵动静过后,院内和房间的灯都灭了,疲惫的大家都已进入梦乡。

马嘉听着彭伟传出鼾声,心中羡慕不已。汗臭加黏腻让他觉得全身上下如虱子在开狂欢party。食堂墙角的那桶水再次浮现他脑海。马嘉实在忍不住,悄悄起床,一个闪身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头上系着毛巾,一手拿脸盆,一手拿手机的马嘉轻手轻脚地出现在食堂。可是墙角的那桶水已经消失了。马嘉只得借着手机的电筒光悄悄摸进后厨。后厨被收拾得很干净,没有找到储水桶。他不死心地拧开水笼头,也是一滴水都没有。马嘉不死心地继续找,终于在旁边的储藏室里发现了好几箱五升一桶的饮水用。马嘉犹豫着,退了出来,继续在厨房和餐厅寻找一番,依然无果。他烦躁地挠着痒,想了想,才最终下定决心走回储藏室。这时,窗外无声地闪过一个黑影。

马嘉把手机放到地上,边哼歌边脱掉外套,拆开一箱水的包装。正当马嘉准备拧开水桶瓶盖时,一双手突然落到了他的双肩上。马嘉吓得失声大叫,手机电筒的光直直从脚边打到马嘉的脸上,衬得他惊恐的表情有几分恐怖。与此同时,窗外一道闪电,接着传来轰鸣的雷声。瞬间,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在了屋外的芭蕉叶上。

马嘉的脸和叫声吓得这双手的主人——麦乐村管家瓦奇努也跟着雷鸣声大叫起来,双手紧紧掐住马嘉的脖子。黑暗中只有那口白牙和眼睛能看出对方是人不是鬼。同时,那个人大声用斯语喊着“小偷!小偷!”

两人从储藏室扭打到厨房,撞翻了地上的盆和桶,发出一阵叮里咣啷地响声。江大乔、曾罡、郭雄杰和武梅闻声赶来,打开电灯。灯光下的一幕令大家目瞪口呆。

面对江大乔的责问,马嘉坚称自己在找水喝。武梅本想打个圆场,却见江大乔铁青着脸,反问道:“你见过用脸盆和毛巾喝水的吗?”

“我想洗个澡,行了吧?”马嘉不耐烦地承认。

“马医生,你知道饮用水有多贵吗?”郭雄杰忍不住插话。

“我买还不行吗?多少钱一桶,你说!”

江大乔被马嘉的态度激怒了,抬高音量斥问道:“这是钱的事儿吗?”

“我三十多个小时没洗澡,全身痒得睡不着,用点儿水擦擦怎么了?犯法吗?你吼什么呀?”马嘉也生气地跟江大乔杠上了。

“这里是医疗队,不是你家!你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

曾罡见两人都急了眼,赶紧上前劝说:“马医生,别上火。今晚你你忍一忍,明天水车就送水来了。”

“我忍不了!”

“女同志都能忍,你就忍不了?我提醒你,这里是桑纳。”江大乔见马嘉连曾罡都呛,更加生气。

“行,你是队长,横竖都是你对!”马嘉怒气冲冲地摔门出去,冲进院内。 外面大雨瓢泼而下,马嘉冲到雨中,很快被淋个透湿。队员们看着雨中的马嘉,有惊异,也有不理解。

曾罡喊他回来:“马医生,这雨水中的细菌很多,不干净,你赶紧回来!”

江大乔阴沉着脸:“不撞南墙不回头,让他自个儿受着吧。”

第二天一早,天空放晴,霞光普照。江大乔站在院子里,众人换好了工作服,陆续往大巴车上走。只有马嘉未到。

“彭伟,马嘉呢?”江大乔见彭伟已上车。

“他有点儿不舒服。”

江大乔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七点四十五了,脸沉了下来:“不等了,我们先走吧。”

大巴车缓缓前行,路上神情各异的桑纳人,慢悠悠地走着。当车驶过他们身边时,他们也会漫不经心地瞟上一眼。孙爽看着车外,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年轻漂亮的桑纳女人穿着一件色彩鲜艳的民族服装迎面走来,女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她惊叹着女人的美丽,顺手拿起相机拍照。不料女人正好将视线投过来,顿时冲上前,用力拍打着车窗,大声嚷嚷。

孙爽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怎么了。这时,信号灯已经变绿,但是女人竟然不顾危险,小跑着追上车,不让大家走。江大乔赶紧让姆齐纳开过路口后将车停下来。

江大乔和姆齐纳下车沟通,才知道原来女人看到孙爽在偷,拍照片,认为会给自己和孩子带来恶运。江大乔赶紧用斯语向女人道歉,并叫下孙爽,当着女人的面删除了照片并道歉,女人这才肯放大家离开。

车继续往前行了一会儿,拐过一个路口,再前行两三分钟,窗外便闪过一幢白墙红瓦的三层楼,江大乔向大家介绍这是卫生部,就在他们工作的卡塞医院对面。

随后,车经过一片类似街心公园的草地,几棵粗壮的枝叶茂盛的树下,一些人将花花绿绿的布铺在草坪上,席地而坐。孙爽好奇地问道:“他们是在野餐吗?”

“他们是病人家属,没钱住旅店,只能在这过夜。”江大乔回答。

孙爽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众人也面露不忍。良久,武梅才感慨一句:“幸好非洲没有冬天。”

麦乐村里,马嘉终于迷糊醒来,发现蚊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墙上掉下来,不偏不倚压在他的脸上,一只巨大的虫子——“非洲列车”缓缓地在蚊帐上爬过。他有气无力地跟蚊帐搏斗了片刻,才算摆脱了蚊帐的纠缠,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全身肌肉的酸痛感让他意识到有点不妙,从行李中翻出体温计量了量,37度8。

马嘉叹了口气,挣扎着出门,走向食堂。一碗乌咖喱糊糊勉强喝下,马嘉的额角浮出了虚汗,身体也轻快了些许。马嘉不顾贾长安和郭雄杰的劝阻,坚持走到麦乐村的院门口,招手叫停了一摩托车。

医院这边,大巴车驶入医院院内停下。曾罡与卫生部同医疗队的联络官巴哈已站在院内迎接。见江大乔先下车,曾罡上前迎住江大乔。其他队员也随后鱼贯而下。

曾罡低声对江大乔说:“卡塞医院有人事调整,现在你认识的应该只有坎戈院长了。这个人是卫生部的联络官,叫巴哈,中文很好。”说话间,曾罡已带着江大乔走到巴哈身边,介绍双方认识。

巴哈笑吟吟地向江大乔伸出手,并用中文说道:“欢迎大家来到桑纳。”

一行人互相介绍并打过招呼后,巴哈才说道:“坎戈院长正好有个会议,现在没有办法见你们。”

曾罡笑了笑,将一张5美元的纸币塞在巴哈手中:“巴哈先生,坎戈院长没有时间,那就辛苦你了。”

巴哈原本有些礼节性的笑脸顿时咧开了嘴,笑得毫不含蓄。他把钱塞进口袋里,热情地抬臂引路,看见曾罡和巴哈的一系列举动,大家互相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在巴哈的引领下,大家进入大厅:“我们医院共有一栋主楼,两栋副楼。这一栋就是主楼,主要是门诊、急诊和综合楼。大副楼是放射科、手术室和病房,小副楼是食堂和祷告室。”

武梅吃惊:“医院里还有祷告室?”

曾罡赶紧解释:“这里大多数人信教,如果是伊斯兰教的话,很多人一天得做好几次礼拜。”

“那他们是信上天还是信医生?”武梅看着曾罡问道。

曾罡笑而不语,只是示意大家跟上已经往前走的巴哈。

一楼大厅异常简陋,却被人挤得满满当当,不少人只能席地而坐。众人跟在巴哈身后,小心地在人群中穿行,生怕踩到他们。

巴哈继续介绍着:“一层分为两个区域,左侧是门诊接待大厅,检查室,中医科、眼科、耳鼻喉科还有妇科、儿科分诊中心;右侧是急诊,夜间值班室、抢救室和输液留观室。二层是外科诊室、手术室、ICU、以及医生办公室。VIP病房和行政办公室在三层。”

医疗队员们环视这些病人,他们有的满脸迷茫,有的眉头紧皱,还有的则好奇地打量着大家。偶尔有一两个看上去精神状态稍佳的,主动对大家招招手,用斯瓦西里语说一声“你好。”

曾罡用斯语回一句“你好”,江大乔、武梅等人也纷纷效仿。

曾罡见大家都感兴趣地听着巴哈的介绍,便悄悄缓了两步,拉过江大乔走在后面,两人小声地交流着。

“卡塞医院是桑纳的国家级医院,本院的执业医生只有6名,主要在内科和全科。他们的外科、妇科、儿科等基本都依赖中国医生。外科还有一个法国医生齐丹,坎戈院长很器重他。”

江大乔环顾候诊大厅:“病人不少啊。”

曾罡点点头:“门诊一天要接诊两百多人,重症也多。桑纳实施的是转诊制,外地的病人在当地镇级医院治疗不了,就会被送往市级医院,市级医院解决不了才会送来卡塞医院,所以这里的外地病人大多是重症。”

正说着,巴哈终于介绍完毕,在大厅中央停下来。曾罡向巴哈表示感谢后,冲江大乔点头示意。江大乔立即会意:“各位,曾队已经安排好,老队员们都在各自科室里等着大家交接呢,我们分头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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