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听见了法阵碎裂的声音。
魏延年出门的时候,只是为了将她锁在屋内,并为料到有尸魔侵袭至此,那仅仅是禁止出行的法阵,浓烈的煞气很快腐蚀掉法阵。
不过正好,法阵破掉,她才能逃出去,这尚且在她预料之中。
她端起烛台,护住起那根快要燃尽的蜡烛,走向窗户。
轰然一声。
那扇门已然被扯坏了大半,一个浑身是血的尸魔卡在中间,似乎生前是个体型娇小的女人,它半边头颅已经见白,另一半的长发遮住了脸,让人看不清楚。
它发现了食物,开衫狂喜的尖叫。其余几只身材高壮的尸魔也闻声赶来,整扇门都快要塌了。
云鹤猛然将剩下的半坛酒砸在地上,随着哐啷一声,酒香四溢。那只身材娇小的尸魔已经冲了过来。她将烛台扔在了地上,转身就跑,大火轰然而起。
那只尸体魔被烈焰点燃,很快挣扎倒地。
云鹤推开后门,一路狂奔。
待入了长廊,身后腥风阵阵。想必是已经追上来了,云鹤拔剑出鞘,转头一看,一张极度扭曲的人脸向她扑来。
她挥剑便砍,不料这只尸体魔体格健硕,那柄短剑竟卡在它的头颅上。但到底是将它震住了,云鹤不敢耽搁,乘着这个空档。飞身跃起,踩住它的肩头借力跃至房梁,蹬着垂柱,翻身上了屋顶。不料那几只身强力壮的尸魔虽瞧着笨重,但竟然也一跃而起,落在了顶上。
但不料它们身上还沾着火,且一身尸油,很快火便越烧越大。
云鹤正歇了口气。
却见前面顶上已有另一只身材娇小的尸魔盯住了她,本来它碍于云鹤身后这只尸魔的体格,不敢与之夺食,但眼见这只快要被烧成灰烬,它便蠢蠢欲动了起来
云鹤无法,只得翻身又跳了下去。
然而下面忽现出一只青黑色尸体魔的头,这只尸魔落了单,闻嗅着生人血肉的味道,却一直没能尝到,异常暴躁起来。
它抬头一望,看见云鹤立刻发出尖哮。
兔起鹘落间,云鹤当即一刺,借着自身下落的力道,狠狠砸在这只尸魔身上,剑尖直刺进尸魔的头颅。
腥臭弥漫。
她也来不及查验这只尸魔是否还活着,看见一扇窗,转身一滚便进去了。陡然落在一堆杂物里,扎得浑身生疼。云鹤立刻起身关上窗。
另外几只迟来的尸魔也从屋顶跳落,但它们没有击打门窗。
有那么片刻之间,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云鹤迅速扫视了一圈,这是一座偏殿,她往日从没来过。尸魔显然还在周围逡巡着,寻找着刚才的猎物。她能看见它们的影子在窗上晃荡,但它们好像并未发现她躲了进来。
这是为什么?
她脑子飞速转着,但极其混乱,因为她身上全是尸魔血液恶臭,熏得她头晕。
血?
云鹤似乎明白过来,她刚刚击杀了那只尸魔,血溅了她一身。或许尸魔是依靠嗅觉寻找猎物,和野兽一样。它们丢失了常人的痛觉,但嗅觉听觉似乎被成倍放大了,否则,夜色里那些尸魔如何能在长廊里对她穷追不舍。
那她或许还有机会,近身作战是占不了便宜的,那就先想办法避开。
云鹤忍着恶臭,将血抹了一身,但凡外露的肌肤,她都抹上了。这里似乎还堆了许多废弃之物,她可以再找找,或许能找到什么对付尸魔的东西。
既然连仙都峰都遭遇尸魔袭击,想必丹霞天其它地方也不会好过。但如今众仙云集,对付这些东西,应该也不会太久,毕竟连李奂那种半吊子都能轻易击杀一只尸魔。
再拖延些时候,应该会有人来救她。
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期待些什么呢?魏延年吗?夙英吗?
窗外风雪大作,她忽觉此刻自己犹如身处汪洋大水,无边无岸,只一叶扁舟,伶仃渺然。
自己如今真是没用。
可又有些不甘心,这不甘心也不多,只那么一点。这一世她过得有些短,还有些稀里糊涂,托这具身体原主的福,没什么喜欢她,倒有人恨她,恨不得她死。
她死了或许也不会有几个人哭。
但她凭什么要就这样死了呢?那岂不遂了别人的愿?
遂了姜拂的愿,遂了齐桓的意,还顺了丹霞天内那些看不上她的人的心思。
不论如何,要先活下去,要再吃顿饱饭。
除了吃顿饱饭,还要再学一身本事,或许哪天她可以去救别人,去救那些为她哭为她笑的人。别又像九百年前,哥哥总护着她,父皇总宠着她,大烨的子民赞颂她。然而待到他们需要人救的时候,她却早就把刀丢了。人生如战场,丢盔弃甲或许才是真正的死亡。
她握紧了手里仅剩的那把短剑,深吸一口气,稳住心脉。
这座偏殿极暗,没有一盏灯。
她也不敢有大的举动,小心翼翼起身,过了半天才适应黑暗的环境。别处倒也看不清,只西北角有一处,泛着青幽幽的光。
她摸索着过去,尽量不踩到地上其它散落的东西。待走近了一瞧,似乎是一堆铸废的铁剑。云鹤伸手摸了摸,凉而坚,漆黑如铁,但周身散着幽光,也看不出是什么质地。
也不知为何要打这么多几乎一摸一样柄剑?且似乎都是未完成便被丢弃了,虽说剑身轻薄,但未经细细锤炼,连剑柄也未设计,像光溜溜的长铁片。若说魏延年的玄光是绝代君子,那这些废铁,就是莽夫之剑了,实在是粗陋不堪。
若是刚刚按计划逃入书斋或寝殿,说不定还能看到一些仙门之物,也可拿来御敌。
但如今只有这些破铜烂铁可使,将就着用罢。云鹤摸黑挑选着,只觉越看越不顺眼,还不如手上这把短剑好用。但自己与尸魔气力悬殊,短剑只能近身相斗,甚是危险。
可云鹤哪里知道,魏延年与常人不同。仗着一身修为,趁手的灵器法宝只一两样,他便觉得够了,其余的一概不要。这些寻常人以为的宝贝,在他看来不过是些废物,遂都堆在此处。而他书斋寝殿里,反倒放着些常人觉得甚是没用的东西。
幸而她来的是这件堆放杂物的偏殿,若是真去了魏延年的书斋,对着一堆什么琴棋,香案,书墨,或是花草,倒真是欲哭无泪。
云鹤摸了半天,正欲拿起一把,却不料这剑竟沉得不行。
她想了想,这剑虽丑,怕也是仙家器物,不是凡间钢铁。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她遂催动心诀,强行想要拿起那把剑。但不料她脚下正踩了另一柄剑,这一用力,竟滑了一跤,整个人哐啷摔在废剑堆里。
那柄剑脱手落了下去。
一阵霹哩啷当,金铁喧嚣之身。门外的尸体魔显然听见了动静,哗啦两声,那窗便被撕来了。
接着,嘭隆一声,一只巨大的尸魔落在地上。
窗外紧跟着两三只尸魔也聚了过来,血红的瞳孔黑暗中如明灯一般。
数目相对。
一阵狂啸,暗黄的利齿上带着血渍,流下粘稠的液体,嗜血的渴望几近疯狂。
它们看见了她,活着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