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行政主楼院长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
严枫打开院长室厚重的实木大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身后的江愿深深吸了口气,挺了挺肩膀走进去。随后,严枫关上了大门,室内外隔绝得彻底。
室内很安静,未得到主人的允许,江愿只得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等着。
整个房间,即使开着通明的灯光,江愿也觉得无比压抑。
齐修也坐在办公桌前,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解开,袖子挽起到手肘处。两颗黑钻袖扣躺在办公桌上,彰显着主人的品味。
他正戴着手术手套,专心致志地缝一颗葡萄。他的动作流畅,轻重恰到好处,整个操作看起来赏心悦目。齐修也的专业能力很强,即使是普通人,也能看得懂他的高超手法。
十五分钟后,齐修也摘下手套,把葡萄放进了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
“请坐,江小姐。我已经多给了您10个小时的考虑时间,您的答复是什么?”齐修也开门见山,拉开自己对面的椅子请江愿坐下。
江愿缓了缓心绪,才开口。
“齐院长,恕我抱歉。昨天您提供的那两条选择,我哪条都不会选。因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无非是把我自己卖给不同的主人而已。所以,如果您以违反《实习协议》来起诉我,我也会利用法律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虽然我只是实习生,但是青松疗养院为攀附权贵污蔑女学生的人品,这种新闻一定会很吸引人”,江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可齐修也已经看出了她的窘。
江愿想了一个晚上,她打定主意:像齐修也这么成功的企业家,会更注重企业形象。他是绝不会让昨天的“不雅”事件透露出去的。而自己所受的委屈,既然在这里是无法得到公平的处理,那为什么不能把它变成自己的武器呢。
“看来,我对江小姐的认知还要再重新定义。伶牙俐齿在我这里可不是好习惯,它只会让你受更多的苦。”齐修也继续把玩着手术刀。
攀附权贵?他齐修也,就是林城权贵之尊。
听了江愿的话,齐修也并未动怒,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甩到江愿面前,并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对于齐修也的态度,江愿有些意外。
她打开文件袋,里面的文件太眼熟了。是今天上午,她在会见室,方美玉要她签的那份。上面“江愿”两个字,由于当时自己手抖,现在看上去,还很不自然。
“你怎么会有这个?”江愿吃惊地看着齐修也。
“听说方美玉是你母亲?那真是巧了,实达集团的一位股东正是这次你母亲案件的受害人。他的家人请求我出面维护权益。而我呢,为了维护企业形象,好心准备了这样一份协议给你母亲。200万可不是小数目啊,不过你母亲很痛快地就接受了!原来她自信的后盾,是你啊。不得不说,你们还真是母女情深”
齐修也起身,缓缓踱步到江愿身后。他明知道方美玉是江愿的刺,却还故作轻松的说着“母慈子孝”。
“哦,你说,靠卖弄身体行骗的女人,她的女儿会不会也是个中高手呢?你说的没错,青松疗养院的确注重形象,所以遇到这种人品的实习生,我们可真是需要靠法律来保护自己啊!”
齐修也的手术刀似是不经意碰触到了江愿的脖子,他注意到江愿洁白修长的脖子,顿时起了一圈细小的疙瘩。她黑亮亮的眼睛,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齐修也按住江愿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着力。
“200万的债务,江小姐准备怎么还啊?”他准备好了一切,就等江愿自投罗网。
江愿此刻有种落入猎人圈套的感觉。她现在的处境,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无论朝哪个方向逃,猎人都准备好了捕兽夹在等着,直至无路可逃。
“您希望我怎么还?”纵使江愿再笨,此刻她也看得出,齐修也的圈套是专门为自己而设。这种情况,多说无益。
江愿第一次在齐修也面前放低姿态,反倒惹得齐修也不悦。刺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竖起刺,而这时候拔掉刺,它才会最痛。
“我喜欢简单些。我们做个交易,五年时间,你无条件服从我的安排,随叫随到。期限一到,200万自动抵消!”齐修也说完,直接用手术刀将方美玉的《协议》钉在桌上,“咚”的一声。
江愿感到自己受了极大的侮辱,眼泪瞬间盈满眼眶。看来,齐修也和胡州真的是一丘之貉。
“江愿,警告你,别用看胡州的眼神看我!”胡州那种人渣,怎么配和自己一起。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游戏就没意思了,齐修也就是这么想的。
“齐院长,您知道,我还没有毕业,200万对目前的我来说,无疑是笔巨款”,江愿知道白纸黑字的协议,自己签了字就表示接受债务,但不代表她可以为了钱出卖自己,“如果您同意,我可以一直留在疗养院工作,分期偿还”。
“你觉得你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你伟大的母亲难道没告诉你,《协议》里200万的偿还期限是1年么?”齐修也嗤笑一声,在江愿听来既讽刺又恐怖。
江愿的脸色逐渐泛白。方美玉要求自己签协议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直想着“就要有爸爸的消息了”,所以协议内容她只看了大概,根本没有留意到偿还期限。
果然,高级的猎人,都是设的连环圈套。
“江小姐,即使按照高级护士的工资给您计算,您也需要十五年才能还清200万。我只买你五年的时间,怎么算你都不亏!”
猎物终于变成砧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
江愿握紧拳头,她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江愿,眼前的折辱都算不得什么。你要永远记得自己要做的是找到爸爸,洗刷江河的冤屈,这才是你活着的意义”。
齐修也静静地看着江愿在矛盾、在挣扎、也在自我救赎。
“好,我答应您的要求。不过,我要继续上学。”江愿仍不甘心。
“上学?别让我说第三次: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齐修也就是要折断江愿的翅膀。
江愿眼里刚刚亮起的光,又暗了下去。
江愿实在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林城第一矜贵为自己设下如此圈套。
“江小姐,送您的新年礼物,希望我们合作愉快!”齐修也微笑着把一个礼物递到江愿手里。正是一开始,他缝的那颗葡萄。江愿此时看着透明盒子里的葡萄,感觉里面放着的是千疮百孔的自己。而且,在齐修也面前,已经被剥光过的自己。
齐修也看着行政楼下江愿单薄的背影,说道:“江愿,刚刚你受到的,对菲茵而言太微不足道了,开胃菜你还满意吗?”他如愿的看到了江愿眼里的光又消失了一束。
昏暗的路灯把江愿瘦削的影子拉得更长,像极了她此刻心里的无声叹息。
“叮铃”,又是手机响,这次是徐语。
刚一接通,就是徐语清脆的叫声,“亲爱的愿愿,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学习进步……”所有的吉祥话,一股脑地倒出来。
江愿听着心里暖融融的。
曾经,即使知道了有方美玉那样的母亲,徐语也从未瞧不起自己,甚至对自己比之前更好。
“如果有一天,即使我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江愿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徐语受到伤害。
“你永远是你啊。你知道么,江愿,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在想,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么亮的眼睛啊?”电话那边的徐语非常真诚。
“愿愿,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啊?”江愿不是悲观的人,可今天大过年的,她的话实在有些反常。
“没事,只是又长了一岁,有些伤感了”。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想倾诉,可听到了徐语的声音,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如果徐语知道自己为了钱,答应了齐修也那份屈辱的协议,她会怎么想?
“别瞎想啦,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先不和你说了,家里来客人了,我妈喊我下楼打招呼。爱你呦!”徐语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这一晚,江愿在休养楼下,坐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