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正是杨过和小龙女。当年萧天赐离开萧家,去寻找修真洞府时并未向家人说明洞府在海外,是以萧家的人均不知萧天赐这十几年来是被困在海岛上。自他失踪后,杨过与小龙女漫游四方,一边行侠仗义,一边寻找萧天赐,不知不觉便闯下了个“武狂”的名头。这晚与西山一窟鬼约斗倒马坪,对方过期不至,便一路寻来。
在暗处的萧天赐遥见杨过和小龙女,一时间心怀激荡,差点就忍不住叫出声来。怀里的九尾灵狐见萧天赐异样,好奇的抬起头,用那红宝石般的眼睛看了看萧天赐,所后又“呜呜”两声把头埋进了萧天赐怀里。
要说这九尾灵狐为何会出现在萧天赐怀里,却是因为这九尾灵狐乃是瑛姑所养,萧天赐早已与它相熟,还有就是长生真气的关系,灵狐非常喜欢懒在萧天赐身上,闻着萧天赐身上的气味。刚刚九尾灵狐正要逃走,但却被萧天赐赶上拦下,九尾灵狐初时还极为惊恐,但闻到了萧天赐身上的味道,认出了是萧天赐后又变的惊喜无比,就这样一头跳进了萧天赐怀里。
西山一窟鬼在群兽围攻之下,人人性命在呼吸之间,陡然间听到杨过说话,又多了一个强敌,均想:“罢了,罢了,连最后一丝逃生之望,也已断绝。”
只听杨过朗声又道:“这几位是万兽山庄的史氏昆仲么?各位住手,听我一言。”
史伯威道:“我们正是姓史。阁下是谁?”随即道:“恕我心拙,阁下想必是武狂了?”
杨过道:“不敢,正是在下。快喝住这些虎狼狮豹罢,再迟得片刻,假鬼只怕要变真鬼。”
史伯威道:“待假鬼人人成了真鬼,再与阁下叙话。”
杨过皱眉道:“西山一窟鬼和在下有约在先,你叫恶兽将他们咬死了,我跟谁说话去?”
史伯威听他语言渐渐无礼,嘿嘿一声冷笑,反而急驱群兽加紧上前攻击。
杨过喝道:“你既知我是武狂,怎地对我的说话不加理睬?”
史伯威笑道:“武狂便怎样?你有本事,便自行把我的野兽喝住罢!”
杨过说道:“龙儿,好!咱们下去!”左手袖子一挥,二人,从树干上翩然而下。
群兽不待二人落地,已吼叫着纷纷扑上。二人双手同施,左击右拂,拨出一股猛烈无比的劲风,豺狼等身躯较小的恶兽被疾风一卷,站不住脚,踉踉跄跄的跌开。
一狮一虎怒吼扑上,杨过右掌横扫,直有千斤巨力,一狮一虎同时被它扫了个筋斗。
而小龙女则是一掌拍出,正中一头金钱豹子的脑门,那金钱豹软瘫在地,动弹不得。群兽见二人如此威猛,谁也不敢上前,都是远远蹲着,鸣鸣低吼。
史伯威大怒,纵身向杨过扑去,手成虎爪之形,抓向他的胸口。杨过右肩微晃,右掌从小而上,噗的一声,与他对了一击。史伯威但感手臂剧痛,有如刀割,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史叔刚缓步上前,伸掌平平推出。杨过叫道:“好功夫!”左掌伸出相抵,微微一笑,使上了二成掌力。史叔刚曾得异人传功,内力却亦不同凡俗,身子一晃,竟强自不退。
杨过道:“小心了!”掌力催动,又加上了两成劲道。史叔刚眼前一黑,知道性命不保,忽听得杨过说道:“啊,你身上有病!”身前一股排山倒海而至的巨力霎时间消于无形无踪。史叔刚死里逃生,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伯威、仲猛、季强、孟捷史氏四兄弟见他怔怔的站立不动,只道他已受了重伤,急怒之下,一齐扑向杨过。但见他身子微矬,正好一头猛虎从侧面蹿上,杨过伸手抓住猛虎头颈,将这畜生当作了一件活兵刃,挡开史仲猛的银管的史季强的铜杵,让四只虎爪抓向史伯威和史孟捷的头脸胸口。杨过十余年前使那玄铁重剑之时,兵刃已有七十余斤,这头猛虎躯干虽巨,也不过是一百数十斤重,他提在手中,浑若无物。猛虎头颈被抓,惊怒交集,那里还认得出主人,张牙舞爪,向史氏兄弟又抓又咬。伯威、孟捷两人平时虽与猛兽为伍,这时却也闹了个手忙脚乱。
郭襄在旁边拍手笑道:“武狂好功夫,史家兄弟服了罢?”
杨过向她瞧一眼,心道:“这个小姑娘是甚么路道?她既与花豹为友,为何却又出言嘲笑史氏兄弟?”
史叔刚吐纳两下,气息顺畅,知道未受内伤,武狂手下留情,饶了自己的性命,心道:“若凭真实功夫,咱五兄弟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眼见二哥和四弟兀自挺着兵刃,伺机向杨过进击,忙叫道:“二哥、四弟,赶快住手,咱们可不能不知好歹。”
管见子史仲猛一听,立即撤回递出去的银管。那大力神史季强却是个莽撞之徒,心道:“甚么叫作不知好歹?先吃我一杵再说。”双手执杵,呼的一声,往杨过头顶压击下去,这一招他叫作“巨象开山”,学的是巨象用长鼻击物的姿势。他那铜杵铸成象鼻之形,前细后粗,微微弯曲,阳刚之中也带阴柔之力,这一击下来,势道威猛之极。
杨过更不闪避,掷开猛虎,左掌翻处,已将象鼻杵前端抓住,笑道:“咱们较量较量,是谁力大?”
史季强用力下压,但象鼻杵停在杨过头顶,竟分毫也压不下去。
史叔刚叫道:“四弟不得无礼!”史季强向里硬夺,待要收回铜杵,但杵端被杨过抓住了,竟如被生铁铸住了一般。史季强连运三次劲,始终夺不回来。杨过发觉他回夺之力大得异常,心想:“我不显神功,这个一身蛮力的莽夫终是不服。”
突然左手往上急拗。这一拗之力集于铜杵中部,运劲既巧且猛,按理史季强非脱手不可,那知他仍是牢牢抓住,只是那条和象鼻般*的铜板杵却弯成了曲尺之形。
杨过喝道:“好!”转劲向下拗落,铜杵从另一边弯将下来,“啪”的一声,断成两截。史季强被震得双手虎口都破裂寸许,鲜血长流。但这大汉竟有一股狠劲,仍是死命抓住杵柄不放。
杨过哈哈一笑,顺手挥出,半截铜杵笔直插下,没入雪地之中,霎时不见了影踪。地下积雪不到一尺,那断杵却有三尺来长,反给他一插灭迹,神功实是惊人。
他游目四顾,见史叔刚、史孟捷等正在喝止虎豹,只是群兽野性发作,又见了人血,实不易立时喝止。
杨过向郭襄打了个手势,叫她用手指塞住双耳。郭襄不明其意,但依言按耳,只见他纵口长呼,龙吟般的啸声直上天际。郭襄虽已塞外住了耳朵,仍然震得她心旌摇荡,如痴如醉,脚步站立不稳。幸好她自幼便修习《桃*经》,内功的根基却扎得甚为坚实,远胜于一般武林中的好手,听了杨过这么一啸,总算没有摔倒。
啸声悠悠不绝,只听得人人变色,兽群纷纷摔倒,接着西山十鬼、史氏兄弟先后跌倒,只有十余头大象、史叔刚和郭襄两人勉强直立,在场也只有小龙女如若无事般默默的站在杨过一旁。
杨过心想这病夫内力不浅,我若再催啸声,硬生生将他摔倒,只怕他要受剧烈内伤,当下长袖一挥,住口停啸。过了片刻,众人和群兽才慢慢站起。豺狼等小兽竟有被他啸声震晕不醒的,雪地中遍地都是群兽吓出来的屎尿。群兽不等史氏兄弟呼喝,纷纷夹着尾巴逃入了树林深处,连回头瞧一眼也都不敢。
史氏兄弟和西山一窟鬼生平那里见过这等威势?呆呆站着,竟不知说甚么好。
杨过道:“史氏昆仲请恕无礼,只因在下和西山一窟鬼有约,故特阻住双方动手。待在下这回事了结之后,你们再分高下,在下谁也不帮,袖手观斗。”转头向煞神鬼道:“怎么样?你们要一个个的跟我车轮战呢,还是十个儿一齐上?”
煞神鬼给他啸声震荡之下,虽然翻身站起,但心魂未定,一时答不出话来。长须鬼一揖至地,恭恭敬敬的道:“杨大侠,你老人家的武功跟我们天差地远,西山一窟鬼如何敢跟你动手?我们性命都是你老人家救的,你此后有何差遣,我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无不遵从。你要叫我们兄弟退出山西,我们立时便走,决不敢有片刻停留。”
杨过见了他的神情,心中早在怀疑,这时听了他说话,问道:“尊驾可是姓樊,大号叫作一翁么?”
这长须鬼正是绝情谷中公孙止的首徒樊一翁,他自蒙萧天赐饶了性命,僻地隐居,数年后重入江湖,仗着一身卓绝的武功,成为西山一窟鬼之首。杨过虽未与他相见,但也从萧天恩和公孙绿萼口中得知有这么一个长相和胡须都非常特别的人,是以才有刚才的一猜。
樊一翁躬身答道:“小人正是樊一翁,听从大侠吩咐。”
杨过微微一笑,举手道:“不敢!尊驾说到底还是我绿萼弟妹的师兄。各位既愿听从在下之言,那也不用退出山西境界。煞神鬼老兄,你放你那四个妾侍回家去罢!”
煞神鬼道:“是!”顿了一顿,说道:“四个贱人倘若不肯走,小人用大棍子轰她们出去。”
杨过一怔,想起当日煞神鬼五个妻妾跪地为他求情的神色,倒似对他真有情义,倘若她们情愿跟他,而他反而硬轰四妾出门,只怕反而伤了她们之心,于是笑道:“那也不用。她们倘若愿走,你不得强留,如果愿意跟你,唉,那有甚么法子?你说还要娶四个妾侍,这话当真?”
煞神鬼道:“小人不要脸,家里大老婆小老婆打打闹闹,累得武狂大侠费心,又险些害了各位兄弟姊妹的性命,如何再敢胡作非为?小人便有这胆子,我大哥也决不容许。”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杨过道:“好啦,我的事已经了结,你们双方动手便是。”说着牵起小龙女的手退在一旁,只待史氏兄弟和西山一窟鬼再斗。
樊一翁叉手上前,向史伯威道:“西山一窟鬼擅闯宝庄,落得个个遍体鳞伤,今日暂且别过,但不知宝庄要在山西安业呢?还是回凉州去?我们好上门拜访啊。”
史伯威听他言语之中,意思是要登门寻仇,昂然道:“我们兄弟在凉州恭候大驾。倘若我三弟竟然……竟然因此不治,这深仇大恨岂能罢休?不用各位驾临凉州,我们四兄弟自会上门。”
樊一翁一怔,说道:“史三哥本就有病,这事跟我们有何干系,倒要请教。”
史伯威怒气上冲,满脸通红,喝道:“我三弟……”
史叔刚一声长叹,说道:“大哥,这事不用再提了。西山一窟鬼也是无心之失,小弟命该如此,不必多结无谓的冤家。”
史伯威强忍怒气,道:“好!”向樊一翁一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转头向杨过道:“武狂大侠,我兄弟再练三十年武功,也不是你的对手,只好服输,这是输得口服心服。此后也不敢再见你面,你到那里,我们先行退避便是。”
杨过笑道:“史大哥言重了。”
樊一翁听他言语中有许多不解之处,忙道:“史大哥请留步。史三哥说我们是无心之失,除了我们十兄弟擅闯宝庄之外,是否此外尚有冒犯之处?倘若真是我们的不是,西山一窟鬼杀头尚且不惧,何惧向贤昆仲磕头赔礼?”
史伯威适才见他们在群兽攻击之下,互掷皮帽,个个确是不怕死的硬汉,倒也是非分明,凄然道:“你们惊走了九尾灵狐,使我三弟的内伤无法医治,纵然磕一千个头,一万个头,又有何用?”
樊一翁吃了一惊,想起史氏兄弟率领群兽大举追逐那只小狐狸,想不到这只小畜生竟有这等重大干系?
煞神鬼道:“这只小狐狸有甚么用?嗯,既与史三哥贵体有关,大伙儿合力追捕它便是,谅那小小的狐狸,何足道哉?”
史季强大声道:“甚么何足道哉?你只要捉得住这只九尾灵狐,我史老四给你磕一百个响头,啊哈!便是一千个响头,我也心甘情愿。”说到这里,语音竟有些鸣咽。
樊一翁心想:“史氏兄弟善于驯兽,当今之世,再无胜得过他们的了。他们既说得如此艰难,旁人还有甚么指望?”想到这里,不自禁向杨过瞧了一眼。
郭襄忍不住插口道:“你们说来说去,怎地不求求武狂大侠?”管见子史仲猛心中一动,寻思:“这位武狂武功深不可测,说不定他有法子。”当下道说道:“小姑娘你知道甚么?除非是大罗金仙下凡,否则还有谁能捕得那头九尾灵狐?”
杨过微微一笑,明知他是出言相激,却不接口。
郭襄道:“这九尾灵狐到底有甚么希奇,请史二叔说来听听。”
史仲猛叹了口气,道:“前年岁尾,我三弟在凉州打抱不平,和人动手,对方突然使用诡计,我三弟一个不慎,身受重伤……”
郭襄奇道:“这位史三叔武功好得很啊,是谁这等厉害?竟能伤得了他?”
史叔刚道:“姑娘谬赞。在下这点点微末本领,实如萤火之光。姑娘这般说,岂不让武狂大侠笑掉牙齿?”
郭襄向杨过一瞥,说道:“他!他自然不同。我说是旁人啊。”
史仲猛道:“打伤我三弟的,是个蒙古王子,名叫霍都,听说是蒙古第一护国*师金轮法王的弟子。”
杨过微微颔首,心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有此功夫。”
郭襄向杨过道:“武狂大侠,请你去把这蒙古王子痛打一顿,为史三叔报了这仇罢!”
史仲猛道:“这个却不敢劳动武狂大侠的大驾,只须我三弟内伤痊愈,再去寻他,正大光明的打上一架,却也未必再输。只是我兄弟所练的内功另成一派,受了这内伤之后历久不愈,须饮九尾灵狐之血方能治得。”
郭襄和西山一窟鬼齐声道:“啊,原来如此。”
史仲猛道:“那九尾灵狐是百兽中极罕见、极灵异之物,我五兄弟足足寻了一年有余,才在晋南发现了灵狐的踪迹,并且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引到这树林之中。”
煞神鬼恍然大悟,道:“啊!怪不得贤昆仲不许我们进入林中。”
史仲猛道:“是啊。想我们姓史的到晋南来是客,便再无礼,也不能霸占晋南之地,此事当真是迫不得已。那九尾灵狐奔跑迅捷无伦,各位适才都是亲眼看见的。我们率领兽群,在林中围得密不透风,眼见灵狐便可成擒,不意各位在林中放起火来。野兽受惊乱窜,给灵狐逸了出去。说来惭愧,我们虽尽全力,终于追不得。那灵狐这回逃走,再要诱出来可就千难万难了。我三弟的内伤日重一日,势难拖延,我兄弟忧心如焚,以致行事莽撞,言语中缺了礼数,还请各位担代则个。”说着抱拳唱喏,眼光则望着杨过。
樊一翁道:“此事须让我们西山一窟鬼告罪才是。既然灵狐已跑,贤昆仲不如前往嘉兴回生馆求医,那回生馆乃是当初武帝所立,里面的三位神医得武帝的衣钵,医术如神,料来有办法治这内伤。”
史仲猛摇头道:“回生馆我们已经去过了,三位神医的确医术高超,若不是他们,我三弟的伤也拖不到今日了。但三位神医说了,必须要有九尾灵狐之血才能治好。”
一旁的杨过微笑道:“要说这九尾灵狐我倒知道它的去处,你们可知这九尾灵狐是何人所养?”
史仲猛听他的口气,竟是肯出手相助,这是他兄弟生死的关头,再也顾不得旁的,双膝一曲,便在雪地中跪下,向着杨过拜了下去,说道:“武狂大侠,舍弟命在旦夕,还望大侠垂怜,告知这九尾灵狐的下落。”史伯威、史季强、史孟捷三人也都跪了下去。
杨过急忙扶起,连称:“不敢。”随后又对史氏兄弟说道:“这九尾灵狐乃是瑛姑前辈所养,如今瑛姑前辈隐居在百花谷中,想来那九尾灵狐是回百花谷了。”
郭襄讶道:“瑛姑前辈!莫不是老顽童的那位?”
杨过看了郭襄一眼,对她能知道老顽童和瑛姑的事也感到讶异,点头道:“不错。”然后又满脸笑意的转头对史氏兄弟道:“以老顽童贪玩的性子,这九尾灵狐必是他心爱之物。如果刚才你们抓到了九尾灵狐,并且杀之取血的话,恐怕接下来就要迎接老顽童和瑛姑前辈的报复了。”
“啊!”史氏兄弟齐叫了一声,史仲猛道:“那可如何是好?”
杨过道:“现在也只有去百花谷求老顽童和瑛姑前辈忍心割爱了,我与你们一起去,希望老顽童看在我的份上能让出九尾灵狐。”
史氏兄弟大喜,心想这位大侠名满天下,自是一诺千金,倘若他出面亦是无法,那也是命该如此了,当下对杨过拜了几拜。
樊一翁道:“这祸端因我兄弟而起,自当听由差遣。”史伯威道:“不敢。大伙儿不打不成相识,各位若不嫌弃,便请交了我兄弟这几个朋友。”西山一窟鬼和史氏兄弟适才过招动手,均知对方了得,双方本无仇怨,只不过一时言语失和,当下各自客气了几句,相互结纳起来。
杨过道:“史三哥的伤势拖不得,我们这就出发吧前往百花谷吧。”
众人轰然允诺,正要北上百里外的百花谷,旁边却是响起了一个声音:“九尾灵狐在我这里,你们去百花谷也是无用。”
听到这个声音,杨过和小龙女身躯剧震,一脸激动和不敢相信的慢慢转头朝身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