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粗豪大汉说出了侠客的名字,那四川人问道:“他叫作杨过?”
那汉子道:“是啊,这位大侠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这十多年来不知在江湖上做下了多少大事,江湖上的朋友便送了他一个外号,叫作‘武狂’。”
那四川人默默点头道:“原来这位大侠在江湖上这么有名。”
郭芙突然插口道:“你是大侠,我也是大侠,哼,大侠也未免太多啦。”
那四川人凛然道:“这位奶奶说那里话来?江湖上的事儿小人虽然不懂,但那位杨大侠为了救王将军之命,从江西赶到临安,四日四夜,目不交睫,没睡上半个时辰。他和王将军素不相识,只是怜他尽忠报国,却被奸臣陷害,便这等奋不顾身的干冒大险,为王将军伸冤存孤,你说该不该称他一声大侠呢?”
郭芙道:“你怎能知道得这般清楚?还不是道听途说?江湖上的传闻,十成中倒有九成靠不住。”
那四川人沉吟半晌,正色道:“小人姓王,王惟忠将军便是先父。小人的性命是杨大侠所救。小人身为钦犯,朝廷颁下海捕文书,要小人头上的脑袋。但既涉及救命恩人的名声,小人可不敢贪生怕死,隐瞒不说。”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是一呆。
那广东人大拇指一翘,大声道:“小王将军,你是个好汉子,有那个不要脸的胆敢去向官府出首告密,大伙儿给他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众人轰然称是。郭芙听他如此说,也已不能反驳。
郭襄问郭芙道:“大姐,他们说的杨过是不是天恩哥哥的二哥呀?”她的声音悦耳动听,让人听了极为舒服。
那神情粗豪的汉子哈哈笑道:“小姑娘说的不错,武狂杨大侠正是武王萧天恩的二哥,武帝萧天赐就是他们二人的大哥。”
一直在那喝酒的萧天赐神色一动,心中想道:“我什么时候有了‘武帝’这个外号了?”
郭襄脸带遗憾的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武帝和武狂呢,要是能见见该多好。”
那汉子点头道:“小姑娘,江湖上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了,只是武狂常年云游天下,行踪不定,要找到他实在太难了,而武帝更是隐世不出,听说是在闭关苦修,就连萧家的人都很难见到他一面。不过大叔有幸,曾与武狂有过一面之缘,算是比你幸运啦。”
那临安少年也摇头叹道:“我常年在护国武馆出入,原本还指望能在武馆里碰上武帝他老人家,到时好求他指点我武功,没想到几年来连武王前辈都没有见到一次,更不要说武帝他老人家了。”
“咳……”正在喝酒的萧天赐听到那少年称他为老人家,不由被酒呛了几口,不停的咳嗽。
不过萧天赐这边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大家也只是以为他喝酒喝急被呛了。
那汉子突然大笑道:“原来小兄弟也是从护国武馆出来的,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同门了。”
那临安少年喜道:“原来前辈也在护国武馆学艺,那咱们真算是同门啦。”
那汉子道:“要说这天下有多少汉人是在护国武馆学艺的,那是数也数不过来,只是平时大家都没有表明身份,所以不认识罢了,我想在座也有不少人去护国武馆学过艺吧。”
“不错,我就是。”
“我也是。”
“我也是。”
……
陆陆续续的一统计,在座的居然有十几个是有从护国武馆学艺的人,足见护国武馆的门徒分布之广。
小王将军叹道:“武帝前辈心怀广大,建立护国武馆,将江湖门派的不传之学向平民百姓开放,好让我汉人百姓能够强身健体,学的一身本事报效国家,只是当今主上若不昏庸无道,朝中奸臣当道,弄的大宋民不聊生。我大宋去了个秦桧,来个韩佗胄;去了韩佗胄,来个史弥远;去了史弥远,又来丁大全和贾似道。唉,奸臣一个接着一个,我大宋江山,眼见难保呢。”
那大汉道:“除非请武帝做宰相,那才能打退鞑子,天下太平。想当年,武帝以弱冠之龄便冲杀于蒙古军阵之中,死在他手上的蒙古鞑子不知凡几,而后又带领十位萧家高手和东邪、西毒、北丐和老顽童等一干高手前往蒙古国都的天牢营救我江湖同道,在当年大胜关的英雄大会上更是与武狂、武王三人力败前来捣乱的蒙古高手,不久之后,蒙古大军猛攻襄阳,就在襄阳城即将破去的时刻,又是武帝出现,以一己之力保住了襄阳城。再后来,蒙古人攻全真伐少林,都是武帝及时赶到才解了全真和少林之危,而蒙古国师金轮法王的几个师兄弟也尽数被武帝斩杀,只有金轮法王一人灰溜溜的跑回了西藏。这些还只是一小部分,总之武帝的事迹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那临安少年好奇的问道:“前辈,您怎么知道这么多武帝的事,我在江湖上虽然也知道一些武帝的事迹,但比起你知道的却差的多了。”
那汉子道:“武帝十几年未踏入江湖,所以他的事迹除了老一辈的前辈知道外,在江湖上知道的还真不多,我也是机缘巧合从武狂前辈口中得知武帝前辈的这些事的。”
郭襄对那粗豪汉子道:“大叔,你一定和武狂很熟吧,你和我们说说武狂的故事吧!”
郭襄自小得鲁有脚的疼爱,两人时常在一起聊天,所以她从鲁有脚那知道了萧天赐绝大多数的事迹,比起这个中年汉子知道的更多,而且萧天赐的事迹可是她从小听到大的,因此对郭襄而言,杨过的事迹让他更感到新鲜。
那大汉道:“好,既然姑娘要听,我便说说,我姓宋的虽然本事低微,可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生平说一是一,决没半句虚言。”
郭襄提起酒壶给他斟了一碗酒,笑道:“我怎会不信?快点儿讲罢!”又叫道:“店小二,再打十斤酒,切二十斤牛肉,我姊姊请众位伯伯叔叔喝酒,驱驱寒气。”
店小二连声答应,吆喝着吩咐下去。众人笑逐颜开,齐声道谢。过不多时,三名店伙将酒肉送上来。
郭芙沉着脸道:“谁说我要请客了。店小二,这酒肉的钱可不能开在我的帐上。”
店小二一愣,望望少妇,又望望少女,不知如何是好。郭襄从头上拔下一枚金钗,递给店小二,说道:“这是真金的钗儿,值得十几两银子罢。你拿去给我换了。再打十斤酒,切二十斤羊肉。”
郭芙怒道:“妹妹,你定要跟我赌气,是不是?单是钗头这颗明珠,总值百多两银子,你死赖活赖的跟朱伯伯要来,却这么随随便便的请人喝酒。瞧你回到襄阳时,娘问起来时怎么交代?”
郭襄伸伸舌头,笑道:“我说在道上掉了,找来找去找不到?”
郭芙道:“我才不跟你圆谎呢。”
郭襄伸筷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口中吃了。说道:“吃也吃过了,难道还能退么?各位请啊,不用客气。”
众人见她姊妹二人斗气,都觉有趣,心中均喜郭襄天真潇洒,便是不会喝酒之人也都端起酒碗喝了几口,暗中帮她。郭芙赌气闭上眼睛,伸手塞住耳朵。
郭襄笑道:“宋大叔,我姊姊睡着了,你大声说话也不妨,吵不醒她的。”
郭芙睁开眼来,怒道:“我几时睡着了?”
郭襄道:“那更好啦,越发不会吵了你。”
在角落的萧天赐不由莞尔,这小郭襄还真是有趣。
郭芙大声道:“襄儿,我跟你说,你再跟我抬杠,明儿我不要你跟我一块走。”
郭襄却道:“我也不怕,我自和三弟同行便是。”
郭芙道:“三弟跟着我。”
郭襄道:“三弟,你说要跟谁一起走?”
郭破虏左右为难,帮了大姊,二姊要恼,帮了二姊,大姊又要生气,嗫嚅着道:“娘说的,咱三人要一块儿走,不可失散了。”
郭芙向郭襄瞪了一眼,恨恨的道:“早知你这般不听话就不把你带出来了。”
郭襄听她这般说,有点不好意思的搂着少妇的肩膀,央求道:“好姊姊,别生气啦,算是我错了。”
郭芙气鼓鼓的不理。
郭襄道:“你不笑,我可要呵你痒了。”
郭芙反而更转过头去。郭襄突伸右手,向郭芙背后袭到她的腋底,郭芙头也不回,左手向后掠出。郭襄出左手拿她手腕,右手继续向前。郭芙右肘微沉,压向妹子的臂弯。郭襄手掌转个圆圈,避开了她的一压,姿势好看之极。顷刻之间,两人你来我往的拆解了七八招,使的都是巧妙的“小擒拿手法”。郭襄固然呵不到姊姊腋底,郭芙也抓不到妹子的手腕。
突然屋角有人低低喝一声:“好俊功夫!”姊妹俩同时住手,向屋角望去,只见一人蜷成一团,脑袋埋在双膝之间,正自沉沉大睡。姊妹俩在火堆旁坐下之时便见他如此睡着,始终没动过一动,旁人固然瞧不见他脸孔,你也见不到姊妹俩的玩闹,看来这一声喝采不是他所发。
郭破虏道:“大姊、二姊,爹爹叫咱们不要随便显露功夫。”
郭襄微笑道:“小老头儿,少年老成,算你说得对。”转头向那粗豪大汉道:“宋大叔,对不起,咱姊妹俩忙着斗嘴,忘了听你讲故事,你请快说罢。”
那姓宋的大汉道:“我可不是讲故事,那是千真万确的经历。”
郭襄道:“是啦,你宋大叔说的,自然千真万确。”
那大汉喝了口酒,笑道:“吃了姑娘这许多酒肉,要不说也不成啦。若不是昨晚三粒骰子上输了个干干净净,我也真该还请姑娘才是,你大叔长,大叔短,难道是白叫的么?说到我怎样识得武狂前辈,我跟这位小王将军差不多,也是武狂前辈救了我的性命。不过这一次他倒不是使武功,却是出钱去买的。”
郭襄笑道:“咦,这倒奇了,他出钱买你?你值多少银子一斤啊?”
那大汉呵呵大笑,说道:“我姓宋的这身贱肉,比牛肉猪肉可贵多了,武狂前辈居然出到二千两银子。五年多前,我在山东济南府打报不平,杀了一个地痞,杀人偿命,判了个斩决,那也没话好说。那知道过了几天,历城县的县官审讯一个无恶不作的土豪,又将我提上堂一顿拷打,说那土豪谋财害命、掳人勒索、强抢民女、包娼包赌的事都是我做的,当堂将那土豪放了。后来牢头跟我说,原来那土豪送了一千两银子给县官,县官便把他的死罪都加到我身上,反正犯一条死罪是杀头,十条死罪也是杀头,这叫作两人做事一人当。我一听之下冤气冲天,在狱中大喊大叫,痛骂赃官,可是那又有甚么用?
“过了几天,赃官又提堂再审,那土豪又是跟我并排跪着。我破口大骂:‘贼赃官,你贪赃枉法,日后不得好死!’那赃官笑嘻嘻的道:‘宋五,你不用这般火爆,本官已查得清清楚楚,你是冤枉。那地痞非你所杀,全是该犯所为!’说着向那土豪一指,命衙役重重责打,又上夹棍,*他招认杀那地痞,跟着便把我放了出来。这一下我可摸不着头脑了,那地痞明明是我所杀,怎地又去算在别人的帐上?”
郭襄听到这里,格的一声笑,说道:“这县官可真算得是胡涂透顶。”
宋五道:“他才不糊涂呢,我回到家里,我老娘才跟我说,原来我判了死罪之后,我娘天天在街上痛哭,这天适逢武狂前辈经过,问起原因。武狂前辈再去一打听,明白了其中道理,他老人家说他有事在身,这当儿没空去跟这赃官算账,他给了我娘二千两银子,将我买了出来。过了三个月,县中沸沸扬扬的传说,说县官大发脾气,气得呕血,原来有一晚被盗四千两银子。我知道定是武狂前辈所为,不敢在原籍居住了,便搬去江南临安府,之后便进了护国武馆学艺。直到有一次我听说武狂前辈在临安的味珍楼出现,我才赶过去向他磕头谢恩,他得知我是护国武馆的人,所以请我坐下喝酒,武帝的事也是在那时告诉我的。”
郭芙忽道:“你谢甚么?他付出二千两,收进四千两,还净赚二千两银子呢。这姓杨的岂肯做赔本之事?”
郭襄道:“就算他赚了二千两银子,也必是用来救困济贫,他是个慷慨潇洒的大侠,难道还会自己贪图财物?而且萧家出来的人会缺钱吗?”
众人齐声喝采,都道:“姑娘说得是!萧家三杰,武帝、武狂、武王,哪一个不是光明磊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