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长安城注定很热闹,远比李休入城那日更加热闹。
只是长安终究与众不同,它总是热闹的很平静。
像是慵懒的巨人,再多的风霜也捶打不出些许的波浪,太尉离开了王府,李休仍然在太白楼吃着鱼腩烧,今日的红烧刀很烈,远比洒在地面的那半壶酒烈的多。
如果说太尉齐秦是百姓眼中的奸臣的话,那么辅臣大相杨飞鸿便是忠肝义胆的好人。
相府,杨飞鸿很没风度的盘腿坐在石桌前,一身黑衫将魁梧的身材彰显的淋漓尽致,梁小刀坐在他的对面,满脸无语的品着眼前的茶水,不停地砸着嘴。
“我说杨叔,偌大的相府里难道就找不到一杯酒吗?我这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梁小刀蹲在石墩上,颇为的不耐。
杨飞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教训道:“为将者最忌讳贪杯无事,况且喝茶可以陶冶情操,喝酒除了辣的爽快之外,还有何用?”
“年纪不小了,半点事也不懂得,真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梁小刀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无语,自己这才说了一句话不到,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看来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这老东西屁本事没有,骂起人来倒是一绝。
“得,您别说了,我喝茶,喝茶总行了吧?”
梁小刀端起茶杯捏着鼻子抿了一口,一张脸皱成了一个团团。
这里很安静,地处相府内深处的清湖边上。
湖内没有鱼,杨飞鸿养了一湖的乌龟,这时候正是下午晚一点,密密麻麻的小乌龟趴在石头和岸边晒着太阳。
“北地近来如何?”
杨飞鸿问道。
“尚且不错,近年来无人敢犯秋毫,所以我才有时间来长安走一遭。”
梁小刀看着一只乌龟不停地用头撑着地面,努力的想要翻过身子,淡淡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杨飞鸿的脸突然变得很是严肃,认真问道。
二人之间沉默了半晌,梁小刀才道:“仍是如此,李来之不该死,二十一万边军将士更不该死,这些年军中的怨气全都撒在了雪原以及异族的身上,但这份怨气却越来越重,直到”
“直到李休出现并且回到了长安?”
杨飞鸿粗浓的眉毛挑了挑,接下了话茬。
“是的。”
梁小刀并不否认。
“所以北地很支持李休复仇?”
杨飞鸿问道。
“您认为我为何会来这里?真的只是因为唐书院吗?”
答案显而易见,他是为了李休才来的。
“他只是李休,不是李来之。”
杨飞鸿沉着脸,警告道。
“他的确不是李来之,但那又如何?”
梁小刀将茶杯放下,一双眸子渐渐眯了起来,并不退让。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很多,李休会引起很大的乱子,唐国经不起这么大的乱子。”
杨飞鸿强调道。
“那又如何?”
梁小刀又问了一句。
难道因为人多便不报仇?难道因为人多李来之便该死?
那他倒是想问问是他们人多还是死去的二十一万边军将士人多。
“有些事,有些错,既然做了犯了那么就要承担责任,北地不会在意世子殿下要做什么,但北地会确保没人能对世子做什么,杨叔,失去了蛀虫的大唐也许比现在更好也说不定。”
杨飞鸿闻言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又问道:“你觉得李休如何?”
梁小刀低着头认真的想了想,道:“我只能说不愧是李休。”
“杨不定做了杨妃二百年的刀,是她最忠实的狗,你可曾想过李休用了什么手段会让他倒戈?”
相爷问道。
“事发之前除了殿下之外没人想得到,但当事情结束后有些事想想便也清楚了。”
梁小刀一只手把玩着茶杯,笑道:“记得殿下曾说过他不怕死,杨妃怕死,所以注定会死在他的手上,同样的道理,这世上怕死的人很多,杨不定做了那老太婆二百年的狗就是为了活着且活的更好。”
“杨妃老了,哪怕不杀她也活不过几年,这二百年杨不定得罪了很多人,杨妃死了他就没了靠山,他怕死,所以就为自己找了一个新的靠山。”
“很显然,殿下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殿下在书院破了三劫,他还能活很久,这个靠山找的很好。”
杨飞鸿看着他,说道:“你倒是看得透彻,不算辱没了梁文的名头。”
“庙堂肮脏,尔虞我诈,边军将士不会思考太多,那么我们做将军的就要多想一些,如此才能让他们活的干净。”
梁小刀站起身子端起茶杯仰头喝了个干净,然后冲着杨飞鸿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可是这天下又有哪个人是干净的呢?”
杨飞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弯腰将地上的那只乌龟翻了过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
太白楼的气氛很好,来此的人自恃风度很少有人会大声喧哗。
所以这顿饭李休吃的很安静。
“听说上人间的曲子乃是长安一绝,天下最好的音律便在那处。”
李休喝了一口红烧刀,火辣辣的感觉从嘴巴烧到喉咙坠入腹中,痛快无比。
“公子,上人间最让人留恋的可不仅仅是曲子,还有女人。”
正巧,他说这话的时候小二哥刚好路过,听见了便凑上来搭腔,还露出了一个眉飞色舞的表情。
“滚。”
徐盈秀气的踹了小二哥一脚,然后偏头瞪着李休。
“少爷若要听曲,叫我便是,何必找那些女子?”
见到徐盈秀生气,李休急忙苦笑一声:“我只是说说罢了。”
“殿下要我做什么?”
杨不定问道,自从那一日徐盈秀找上门说明了来意,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如今看来这选择没错,他保住了自己的命,但有一个可以轻易背叛主子的下人是注定得不到重用的。
李休不会让他跟在身边。
“子非入五境,小南桥最近有些不太平。”
李休轻声道。
杨不定看着他,面无表情,良久后起身走出了太白楼。
“少爷,子非即将入五境,杨不定会乖乖地去小南桥吗?”
徐盈秀皱眉问道。
“他一定会去,并且会用心守在那里,一个人一辈子只能背叛一次,因为如果他想背叛第二次就会在背叛之前死于非命,杨不定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蠢事,未来十年内不需要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