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吩咐的恩赐内务府忙着送进来,总管太监忙着和大宫女说恭喜,大宫女忙着送客说您忙。
太后的封赏和皇后娘娘的赏赐流水的送进来,各宫的小主也忙着送礼过来,芳华殿的宫女们迎送着,好不热闹。
小淮清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很是不甘的瞥了一眼那高高的殿门,跟着宫女走了。
这一路上,迎送的队伍浩浩汤汤,与沈淮清擦肩而过,空气里甚至都有着喜庆的味道。
不知谁送来的贺礼有甜腻的花香,不知谁的贺礼有枣泥糕的味道,太医院忙着送药膳过来,一路上各种味道混杂。
六岁的沈淮清走到了街角,宫女引着他要往西走了,他站定了脚步回身看了看,那个自己住了两年的地方。
来的时候,自己只有一个小包袱,一只猫。
如今自己走,依旧是一个小包袱,和一只猫。
滚滚星河,青灯浮沉,千古江湖,草本枯荣。
什么都没有变,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三殿下,快跟上。”
“哦,来了。”
小淮清快走几步,住进了芳华殿外南边西角的一个小小的偏殿。
都说六皇子的眉眼像极了皇上,皇上高兴坏了,亲自给六皇子定了名字,叫云逸。
像天上的云一般磅礴大气又高洁超脱绝俗,后宫的人都说,这六皇子成了宫里最受宠的皇子,别看他那么小,可谁都争不过他。
小淮清看着又偏僻难找又破败的小偏殿,一言不发,他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只看着窗外的月牙,神情淡然。
“吱吱吱……”
房间里传来耗子的叫声,他身手矫健又熟练的快速爬上了桌子,叫外面的宫女给送盏灯过来。
半晌也没有回应,他便没再叫,只坐在桌子上看着漆黑的房间。
“我不怕,你们别来咬我。”
小淮清正说着,听见几声猫叫,接着便见自己养的猫儿回了房间,几声撕咬后,他从桌子上跳了下去,伸手摸了摸猫的后背,面色平静如水。
事情像是滚滚车轮前行,宫中生了大变。
这一年,皇上最爱的皇后娘娘薨了,临死之际,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皇上一纸诏书,封了皇后娘娘的儿子大皇子为太子。
可人人都知大皇子虽然人勤奋也老实,可资质真的太过平庸,于是在满宫的错愕中,皇后娘娘含笑离去,嘉贵妃被立为新皇后。
六皇子身份一变,成了皇后的嫡子。
宫里人都在传,皇上封大皇子为太子是一时情深,六皇子的生母嘉贵妃如今成了皇后,又有母家势力撑腰。
大皇子孤立无援的,日后这功力最得圣心的,必定是六皇子。
而沈淮清用了两年的时间,来证明宫里传的预言是错的。
宫里最得圣心的皇子没有变成六皇子,而依旧是他自己,沈淮清。
而他也用这两年疯了一般的努力换来了一个彻底的清醒。
八岁那年,太子病了,接着,后宫的几个皇子公主都渐渐病了,这病蹊跷的很,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眼看太子命不久矣,宫中乱了起来,谣言四起。
而谣言的当事人,则是沈淮清。
说巧不巧,宫里的皇子几乎都病了,可就一向身子柔弱多病的三皇子沈淮清,反而没有染病。
天师来了宫里为皇子驱魔,却意外发现,三皇子沈淮清,是不祥之身。
而这宫里诸位皇子公主的怪病,都因沈淮清而起。
妖童化身,必须火刑。
这年,他八岁,他被架入殿内,露着半截小腿跪在殿上,看着天师向皇上求诏书要烧死自己。
看着曾与自己一起生活的皇后一脸胆战心惊,要为宫里的众皇子公主祈福。
看着妃嫔掩面而泣,要皇上庇佑他们母子母女平安。
看着自己的生母林嫔为了自保,而跪求皇上烧死自己。
“这件事情,朕就交给天师了,务必要保全宫里的安宁。”皇上说道。
后面宫殿里又发生了什么,谁又说了什么话,沈淮清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父皇说此事乃宫中丑闻,不得走漏半分。
自己就是一个笑话,纵然自己明面上是父皇最喜爱的皇子,可那有如何?
宫里的人都清醒,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做着着幼稚又可笑的梦吧?
这些年,自己就算是常常得父皇嘉奖赏赐,可内务府对自己的吃穿用度总是克扣,宫女太监对自己也并未见多么客气。
他们都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是怎样的,他们清楚自己的得圣心是多么的虚幻。
只有自己,傻子一样,愚蠢至极。
自己注定要为自己的愚蠢买单,而方式就是,被天师处以火刑祭天。
时至今日,当乔叶觉得天师竟然敢对太子的孩子下手时,沈淮清只是面色平静的点点头。
天师岂止敢对太子的孩子下手,皇上的孩子也是敢的。
“殿下,你怎么了?”乔叶伸手在沈淮清的面前晃了晃。
“没事,天师求雨的日子定下来后,必定会告知,本王会在前一日的夜里尽可能捉住下毒之人。”沈淮清面色平静的说道。
乔叶一愣,微微皱着眉头说道:“殿下这都告诉我,不怕我泄密吗?”
“你最好泄密,这样就打乱了天师的计划,本王还能抓到天师更多的把柄。”沈淮清说道。
乔叶看他说的话倒是正常,只是脸色异常难看,便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我就去打乱一下,不过殿下您得把方案说清楚点,否则我现在咧着张嘴和人家说你要抓人,人家以为我疯了直接把我抓了可咋整。”
“倒也不是不可以。”沈淮清表情缓和了许多,思虑了一下又开口说道:
“你既然不能提前求雨成功,那本王在孩子被下毒之前把人捉住,人证物证皆在,孩子会平安,你我也能躲过一劫,不至于被连累。”
乔叶笑了笑,晃着脑袋说道:“挺好挺好,我就喜欢什么都不干,殿下加油,我坐等白食。”
沈淮清瞪了乔叶一眼说道:“白食吃多了会被丢出去的。”
“我饭量小,”乔叶狡黠的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何况某人对我还有亏欠!”
沈淮清佯装伸手要再给她一个脑瓜崩的样子,却忽然看她笑着的脸上,眼里却蓄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