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大漠,东魏之地。
几日的奔波赶路,下马后单于敖打开护住她的貂毛斗蓬,慢慢进入一片瞭望无极的黄色大漠。
狂风和沙粒飞进眼眶,时而狂风大作,眼前是一座白色的宫殿。
不远处闻几声骆驼铃声,几个壮汉和布朗豪气高呼:“终于回来了!伟大的汗白魏宫!”
很快,汗白魏宫前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长发绒须,容貌和单于敖部下布朗神似。
布泰半蹲地,双手交叉放胸前:“恭迎王上回宫!”这应该是东魏人行礼的方式,比南楚豪迈和虔诚很多。
宫殿前见几百号人或半蹲或跪在地,男人们做着和布泰相同的姿势和手势,女人们也是双手交叉放前胸,不过她们是跪着的。所有人都穿着大不同于南楚的东魏特有的衣服,男子穿深蓝、棕红色褂袍,头发上部半束,用牙做装饰,身上有宝石和貂皮。单于敖那件貂皮斗篷比他们要贵重很多,可见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能用。女子着色彩鲜艳各异的裙子,裙子都用貂毛衣带紧束腰,她们都头戴宝石缀饰,颈上或身上也有石饰。
魏民们迎接单于敖归来:“迎接王上回宫!迎接王上回宫!”
声响浩大,气势恢宏。
“嗯。”单于敖一人走在前,其他人紧跟其后,“怎么不见大妃和尔雅公主来迎接?”
布泰和布朗并列在单于敖身后,憨豪一笑:“王上此次去南楚办事,大妃和尔雅公主去鲁番见萨勒城王兄萨勒王了,在那里住了半月了,过两日就回来。”
单于敖边走边随意问:“单于孛是不是也在萨勒?”
“是。”布泰回答,然后毫不遮掩地一直好奇盯着单于敖拉着阿融看。
布泰粗气笑道:“王上,这女子和拉曼舞姬长得好像啊。”不过两个人气质还是差别很大,而且这个女子眉间一点刺青好奇怪,王上此去南楚不会是为了这个女子吧?……
看单于敖微勾的嘴角,布朗对布泰冷硬道:“布泰,不要多话。”
被训的布泰瘪了瘪嘴。
一行人回到魏宫了,这座被他们称之为汗白魏宫的宫殿座落在黄沙大漠中央,宫外几丈高的白色岩石严实围着它。
外围是东魏其他民城,再外围便是茫茫大漠,一望无际。
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改能练成何种心境?单于敖如此狂肆野性也有了缘由,被单于敖安排在一间豪华宫殿的阿融正出神,单于敖大步爽利走过来:“怎样?这里是东魏之都穆达宫,满不满意孤给你准备的房间?东魏比你们南楚好多了吧?”
阿融不说话,转过头不看单于敖,她不想见到他。
单于敖发怒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冰冷?才不过半年之久,他感觉到阿融越发倔犟了。
不知为何,阿融越是这种姿态,单于敖越是有征服她的心,可能这一直是他痴迷于阿融的原因。
“无碍,你暂时接受不了孤不打紧,慢慢地,你会喜欢这里,爱上孤的。”
单于敖这一点和锺离荀不同,他说话很直白,自己如何想也会说出来,不像锺离荀心思重不肯低头,他也比锺离荀更有耐心。
阿融苦笑一声,怎么又想到那个人了?她不是已经将他忘了?好恨,为什么还是没有忘掉……
单于敖看阿融似在思索的模样,觉得阿融可能听进去了他的话,心中有些高兴,对外拍手道:“朵尼,朵蒙,你们把衣服拿进来给阿融姑娘换上。”他将自己的侍女都叫来伺候阿融。
“好的,王上。”叫朵尼的姑娘欢快笑着进来,她们应该是姐妹,侍女朵蒙则没有说话。
单于敖颇愉悦地看了阿融眼,吩咐道:“姑娘如果觉得闷了就将她带去宫里逛逛,不过不能去大妃和雅尔那边。”
朵尼笑回:“知道了,王上。”
单于敖走后,朵尼和朵蒙给阿融换上东魏女子特有的暗红褂子,然后便守着阿融。
宫殿外的天空灰尘尘的,可能是黄沙飞舞的缘故,这里的宫殿不想南楚只有一层,都很高,至少有两三层,应是为了筑高些好抵挡风沙。朵尼带着阿融坐到楼下枯树下的一张桌子旁歇息,看王上从这南楚带来的长得很好看的姑娘总是阴沉沉,闷闷不乐的,一点也不活跃,不由指了指眼前的大漠景色问阿融:“姑娘,你可是不喜欢我们东魏的大漠风光吗?你们南楚很美吗?有我们这里美吗?”
阿融已经没有与人闲聊的兴致,这时很少说话的朵蒙声线有些冷地说:“你不要和她随便说话。”
朵尼嘟嘴不高兴道:“姐,我觉得这个南楚女子比雅尔公主和拉曼舞姬好多了,你为什么总是对雅尔公主那么忠心呢?”
朵蒙硬道:“朵尼,你别忘了,我们本来就是雅尔公主送给服侍王上的,公主提拔我们,我们自然要对她忠心。”
朵尼不满道:“虽然朵尼公主是我们的主子,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她在王上面前看起来那么善良,可背着王上对我们好凶恶,动不动还发恶脾气,表里不如一!一点都不像我们东魏的人!”
朵蒙冷着脸:“知道你不喜欢雅尔公主,不过以后王上肯定要娶公主做汗妃的,你日日要在公主身边打转,不收敛点你的心直口快,以后看你怎么在魏宫里生活。”
“好吧,”朵尼不高兴地叹口气,“雅尔公主和曼拉舞姬都不能得罪,朵尼好好服侍王上就是了。”
朵尼和朵蒙是姐妹,性格却大不相同,她们让阿融想起南楚的秋水和秋月,也是这般。不愿再回忆南楚发生的那些事,阿融止住自己的记忆。
头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房间,圆圆的屋顶,阿融觉得这应该是她见过最大的房间了。
没有过多的陈设,棕色毛毯铺地,一张豪华大圆床,尖顶的暗红帷帐。帷帐上方编织着彩色结带,色彩斑斓,异域风情。然后是吃饭的矮桌,短短四角撑地。
朵尼招呼人送来晚饭,放在地毯上的低矮的小脚桌面,阿融被朵尼扶到桌边,一看,摆着些干饼和盘子大小的一大块羊肉。
干饼是粗面和成的,用火烘烤得金黄,靠近可闻粗麦香气,羊肉亦像是直接烤熟的,散发着浓浓的肉香味,东魏人和南楚人的饮食习惯大不相同,在这样黄沙遍布的地域,绿洲极少,便种养黄麦和羊。
不似南楚,地处九州中原南面,山河湖泊众多,可农桑耕田,饲养牲畜。
她们将面饼和羊肉仔仔细细、干干净净端上来,可见恭敬优待,阿融并非养尊处优之人,只是已大半日未进水,她口干舌燥道:“有水吗?”
阿融发现,单于敖带她赶路的时候,是用那种厚皮水袋装的,东魏人在大漠生长,一向惜水。
桌子上那些吃食太过干燥,看得她越发激得她口渴。
“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原来还知道说话,”朵蒙横着眉,冷冷道,“我们一向是口渴难忍才会道出,你若不提,自己便是等着渴死。”
朵蒙的语气重,对阿融的鄙夷和敌视显而易见,朵尼劝她:“姐,你怎么总是对这南楚姑娘那么敌意?许是她同我们不熟,性子又比较安静,不愿与我们亲近罢了。”
“我去给你找水。”
朵尼劝了阿融几句,见阿融依旧静静坐着,嘴唇干裂,脸色微白,说完马上往门口而去。
可走了一步,生生迎上一个人影,惊得慌忙双手交叉于胸前行礼:“王上……朵尼见过王上。”
“朵尼,你这是去做什么?”朵蒙也过去恭敬行礼,单于敖唇边含笑问。
朵尼行完礼起身,望了眼阿融:“回王上,姑娘口渴了,朵尼去给她找水。”
单于敖一听阿融口渴,鹰眼浮现懊恼:“孤竟忘了多备些水,去吧。”
朵蒙面无表情候在桌子边,单于敖走过去看了眼桌上未动的吃食,心情瞬时不佳,走到阿融坐着的床边问朵蒙:“她什么也没吃?”
朵蒙点头,语气明显带着告状之意:“回王上,姑娘吃不下我们这里的吃食。”
单于敖浓眉一揪,一眼望过去,便是阿融永远淡漠的绝色脸蛋,心里越发不舒服,轻攥住她的手,将她强拉到桌边:“是不会吃东魏的东西?孤给你演示一遍。”
“是不是嫌肉块头有些大,不好下咽?”单于敖鹰眼深深,霸气地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镶嵌了宝石的金匕首,大掌裹住匕首柄。
东魏的人粗犷,烤肉一向是大块地用火烘,肉熟了就剁成大块直接用手吃。
想起这事,单于敖心中一顿,他将最好的宫殿安排给她居住,拨了得力的侍女伺候她,可谓用心之至,但在此细节上,却是有诸多不妥。
阿融的脸色不比来时红润,单于敖将肉慢慢割成细片,一片片薄如叶,切肉之际他心情舒畅,只想折服眼前这个固执的女人。
朵尼捧着水袋进来,正巧愕然地看见她们不拘小节的王上正在为这个姑娘切肉,王上和其他东魏人一样吃肉向来不用刀切,大块吃,现在居然这么细心地为这个姑娘切割好肉,王上对她真用心啊……
朵蒙也怔住了,吃惊地看着王上的动作,单于敖不为所动地将肉切好放在盘子里,然后向朵尼摆摆手:“把水给孤。”
“是。”犹在惊讶中的朵尼愣了一下,将水袋小心翼翼呈给了单于敖。
单于敖霸气地将阿融拦腰一搂,打开水袋哺了一口水,欲吻上阿融的樱唇。
阿融忽略单于敖温柔霸道的举动,反射性被吓到了,一把推开他:“你做什么!?”
“你上次饮水呛到,孤喂你便是。”
朵尼和朵蒙被阿融的恼怒举动吓到了,以为王上会发火,没想到王上只是霸气带着邪肆一笑:“还以为你就是木偶,没想到还是有点生气的。”
阿融看着单于敖的摄魄的深邃眼睛,激得脸红:“我自己可以喝,不用麻烦你。”
说完她猛然抢过水袋“哗啦啦”灌了几口,果然,又呛到了……
“咳咳咳……”水都给呛了出来。
单于敖看笑话似地占有猎物般盯着她,她这倔犟的模样挺有趣的,和他们东魏女子比起来,多了一些刚烈中的柔软,他看着阿融的眼神也愈发深了。
朵尼和朵蒙吃惊地望着王上看着这姑娘的眼神,王上居然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他们东魏男人喜欢某个女人都会喜形于色,眼神最能判断男人对女人是否喜爱……
朵蒙喝道:“王上!东魏的水本来就紧缺,我们吃饭时都不喝水的!只有特别渴了才喝一些,她还这样浪费!”
单于敖转头看了含着怒气的朵蒙一眼,烦躁道:“朵蒙,看了孤平时对你太随意了,都这么不懂规矩了。不过一点水罢了,你出去,你这个样子留在这里也服侍不下去。”
“王上……”朵蒙冷冷的面色上带着委屈,朵尼赶快拉了她往外走,“姐,不要惹王上生气了,我们出去吧。”
“过些日子孤派布泰去贸市换南楚的食物来,”二人走后,单于敖凑近阿融,指了指矮桌上的肉片和面饼,“先把这吃了,填填肚子。”
阿融摆头:“我不想吃。”
单于敖这下真有些怒了,这个性子,饭不吃怎么生存?
接连几日的奔波和茶饭不思让阿融小脸更加尖瘦。
“你要是再不吃,别逼孤一口一口喂你。”
闻声,阿融恼怒地抬起头,看见单于敖直直的眼神,分明在说说道一定做到的样子,知道他肯定算话做到。
无奈,阿融拿起面饼皱着眉吞咽起来,粉唇细细咬着,一张一合,绝色的雪白小脸不再充斥浓浓的抵触之意。
单于敖流露着得意神态,靠在貂毛椅座上,静静看着她吃饭这女人。
软硬兼施,她和东魏的女人果然大不相同,他鹰眼如钩。
东魏的女人用武力征服便是,可她不一样,要慢慢收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