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王宫,浴池。
纤细白嫩的指尖划过水面,一波波温热氤氲着扑鼻香气的水流淌在四周……舒服极了。
几名美貌妙龄女子酸软的眼皮慢慢打开,露出清灵出尘、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
入眼是一个浴池,四合的白玉池壁,四龙戏珠的喷头将一汪汪温热微烫的水聚集到池水中。池水中分散着一簇簇花瓣,玫瑰、金香、红百合……浓郁的香味四溢,目光远放,入目是许多艳丽的纱巾,紫红的,玫瑰红的,鹅黄的。
“你们可曾见过王上?”一女子开口,声音妩媚动人,颇为得意,“我可见过。”
那女子一身紫红珊瑚半透明纱裙,烟丝媚眼媚意天成,红唇丰艳,肌肤如雪,轻移莲步。
另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讥诮回答:“霜烟,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见过王上又怎样,你以为你小小一个舞姬,在我们几人中又姿色平平,还以为入得了王上的眼?”
“你说什么?!”名唤霜烟的女子冷哼一声,随即压制住滔天怒气,斜睨那女子一眼,拢了拢长长秀发,“我是舞姬如何,你还不是低贱一个乐伎!不过,要说我姿色平庸的话,那绿绮姐姐,你算什么?呵呵,已过妇人之龄!哪有我一半年轻?再说,我舞姿冠绝上陵,怕是王上见了都要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你、你,杜霜烟!你别嚣张!走着瞧,看谁先得到殿下的宠幸!”
“各位姐姐,别再起争执了!依我看,能不能得到殿下的宠幸还得看天意。”
“天意?天意也是我得!殿下是我的,你们谁也和我抢不了!”
“参见王上!”
众人听闻,神色慌张,立时抬起莲足沿阶而上,齐齐站成一排于一旁恭立。
浴池外响起一道道脚步声,萧凝仔细聆听,凭着习过武的些微经验推测脚步的深浅,不难猜出,来人为一个男子和两名女子。
汉白玉柱雾气蒸腾,红色的纱帷飞泻落,在空中勾勒出优美贵气的弧度,如梦似幻。
众人福身,齐齐娇声道:“王上。”
“都起来。”男子声线低沉。
几名女子抬头,不乏有大胆者仔细观望,不由大惊。
好美的男子……美为女子专用之字眼,然,用于此人身上毫无牵强之色。
他面容轮廓透着棱角分明的弧度,泛着迷人的色泽,墨发垂感极好,没有束发也没有插簪,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柔顺如同女子的秀发。柔媚似女人般的柳眉之下是一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眸,眼角上挑,一抹邪气,三分媚态,似笑非笑,朱唇轻抿,肌肤白皙,似微微散发着,不染而朱的丹唇,挺直的鼻梁,贵气天成。
大步走来,男子凤眼的眼尾细细柔柔地荡漾开一抹绝色妖娆的弧度,颜如舜华。
“都是美人,”锺离荀轻轻一笑,就势随意揽了一人入怀,勾唇问,“你叫什么?”
这女子的眼有些熟悉,丹凤眼带着天生的媚态,锺离荀眸子一深,自然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女子窃喜,但不敢太过张扬,只低低答:“妾姓姜名玉儿。”
“很美的名字,孤很喜欢,”他笑揽着她朝浴池方向而去,“孤便封你做夫人。”
姜玉儿大喜:“谢王上。”
“玉儿哪里比得上我们了,低眉敛眼的,胆小如鼠,竟被一下选中……”。
同那名女子一样与那殿下戏水嬉戏的几人在后小声怨愤嘀咕。
“王上,吃颗紫葡萄。”绿绮芊芊玉手执起一粒晶莹剔透的葡萄,盈盈一笑,递到锺离荀的薄唇边,他邪肆地张口,红唇如罂栗般妖冶,让人看得热血喷胀,轻轻细细咬了一口,眼眸里春水流转,戏谑道:“真甜。”
旋即猛抓住绿绮的手,暧昧地摩擦她的手背。绿绮眼睛红得滴血,甜腻嘤咛一声,顺势靠在他宽阔精壮的胸膛上。
霜烟已然坐不住,不甘冷落,竟将算盘打在了姜玉儿身上,她冷不防被霜烟抓住了腕子,一扯,哭喊道:“王上,救我!妹妹,你、你放手!”
“啊!”
一个激灵,身子猛地一沉,由于身量不足,霜烟的头没入了水中,猛灌了几口水。这浴池的水似乎深不见底,脚踩不到底面,霜烟为了争宠都忘记自己不识水性。
绿绮急道:“王上,您别走啊……”
水愈多涌进口中,霜烟手脚扑腾,意识逐渐模糊。突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搂着她的腰向水面抬起,她立时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搂住这人。
“都不是她。”
不懂王上这话的深意。
锺离荀心中蔓延开苦涩,嗓音轻柔,咬字隐隐有阴柔之气,短短几句话却让人深感有百转千回、柔肠似水之意。
这几个月他酒池肉林,似回到往日在王府的日子,这句话脱口之际,暗讽自己一声,终是忘不了她。
霜烟低垂着头,池水热气腾腾的白雾蒸得她无法看清眼前景象。
思索之间的下一刻,锺离荀放开搂着她纤细腰身的手,重新张开手臂将她自水中横抱而起。
“王上……”仓皇失措中她瞪大眼睛,惊惧地望进一双妖娆妩媚的丹凤眼中,那双眼眼角微翘,眼睫浓密修长,眼眸里似是沾染了朦胧的水汽,似笑非笑,雾煞煞的,端的是一派绝色倾城。这双眼美极了,连女人看了都会自过神来,只是这眼里满是迷蒙难懂的神色。
锺离荀冷冷起身,披上丝袍:“都出去,不必服侍了。”
“王上,奴家知错了。”
几个美貌女子被赶出紫宸殿,侍候在外面的余全赶忙紧张迎上出来的锺离荀离去。
第二日,高檐城楼上,风声贯耳,围栏处立着一排排人,一群太监宫女在不远处侍候站在石栏前瞻望的一人。
凭栏而望,离都繁华之景尽收眼中,南楚国力日益强盛。
余全侍候王上有两年了,深觉王上的性子越发冷寂,秋水亦深知王上性情大变是为何,只是离开楚宫的那人谁也不敢提。
一场大火烧了紫宸殿后殿,一夜间斩杀数十宫人,宫人们道来仍是胆颤心惊。
男子身形修长,一袭黑袍,衣袍的摆尾和袖口绣上了麒麟纹,高冠束发,羊脂玉佩环腰,大风吹动着衣袖衣摆,他静静靠在石围栏边,望向东面的方向。他一身贵气不可言,但宫人们分明感受到如此高高于上之人身上落寞失落之感。
身为一国之王,楚国的实力也是愈发强大,统一九州指日可待,王上乃九州枭雄,想要什么唾手可得,却执着于一个女人。
右相等人还在太銮殿内等候,余全上前恭敬提醒道:“王上,右相大人还在太銮殿候着呢。”
锺离荀收回目光:“回太銮殿,把今早东魏送来的那封信找出来拿给孤。”
余全一惊,忙躬身回:“是。”
东魏王妃之位悬空已久,今日却千里之外传来公布九州,要封一女人为王妃。
信函传到楚宫时,锺离荀心中骤寒,未看那信,独自上了城楼。
那画上的女子,容貌绝色,不是她又是谁?
月色皎洁,夜风在广阔的戈壁与沙漠滩上盘旋呼啸,北漠的白昼炎热,而夜晚异常寒冷,因此魏宫夜间行动之人不多。
阿融被封王妃,大礼已过,大妃、尔雅公主以及萨勒部带来的人对阿融心生愤怒,单于敖怕她被陷害,派朵尼和朵蒙日夜守着她在穆达宫的二楼。
夜里,哈格熟睡,朵尼为阿融换上睡衣,恭敬笑着扶着她上床榻:“王妃,早点歇息吧,朵尼就在外面,有什么吩咐王妃就唤我。”
阿融点点头,紫红纱幔放下。
不知何时,房外隐隐约约映现一抹微弱的烛光,还有有细细低语声。
朵尼压低嗓子急道:“朵蒙,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朵蒙不耐烦冷怒道:“你别管我,我去一趟雅达宫。”
朵尼连忙拉着她的手,惊道:“朵蒙,现在我们的主子是王妃,你还去见雅尔公主做什么,再过几月她指不定就被王上送回萨勒部了。”
朵蒙甩开她的手:“什么王妃!她也配做王妃?王上不可能失了萨勒部这个部下,就不可能放弃雅达公主,我劝你还是和我一起跟着大妃和公主才好。”
“朵蒙,我们是王上安排侍候王妃的,你不怕王上惩罚你?”
朵蒙急匆匆往楼下放下走去,朵尼忍不住大声说道,无奈那盏烛光不一会儿已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朵尼深深叹气,姐姐一意孤行,她除了担心什么也做不了,想起还要守在王妃门前,她撑着睡意疲惫的身子靠在了房内的椅子上。
夜风吹进房中,吹开床帷的一角,一只手小心翼翼从里面伸出,阿融睡意全无,全拜那个朵蒙所赐。
夜深之际,朵蒙前往雅达宫,定是会见大妃和尔雅公主,她们这段时日绞尽脑汁陷害她和哈格,虽然单于敖维护她,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雅达宫,高高的金色楼层此时隐在夜色中变成暗暗的灰色,不复白日的辉煌。
尔雅站在房中冷声问:“朵蒙,那个贱人这几天怎么样?”
朵蒙恭敬答:“王上派奴婢和朵尼贴身照顾她,奴婢已伺机在她喝的水中下了石毒,没人察觉。”
尔雅高兴笑道:“办得好,也不辜负本公主以前在萨勒部提携你,以后本公主成了王妃,要好好封赏你。”
“奴婢早就看不惯那个南楚女人,王上被她蛊惑,奴婢一定要为公主除了这个祸害!”
阿融走到一处房间外便听到里面二人的议论声,她屏住呼吸,震惊尔雅公主和朵蒙居然对她下了毒!本以为朵蒙只是一个眼线,但她们却是要置她于死的!那哈格呢?这段时间她们百般对付弱小的哈格,她为了哈格,必须要与这群人抗争到底!
咬牙离开尔雅的房外,楼下无人把守,倒是楼上有几个走动的士兵,阿融绕到楼梯,准备离开,只听一人突然低笑道:“你听见没有?大妃的房里有男人的声音,叫得很欢,也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大妃十八岁嫁到魏宫,现在才三十上下,真是风韵犹存。”
另一人惊道:“这话可别乱说,东魏女人可以改嫁,但大妃是先王的人,和中原那些国一样,要守身如玉,是不是你听错了?”
先前那人接着道:“没有乱说,你还不知道,前几月我也在大妃的帐篷外听到男人的声音,那时还是在萨勒部。”
“那会是谁?谁这么胆大?”
“还能有谁,你还不知道,昨日有一队伍从萨勒部回来了,这刚到魏宫,我猜就是那群人里的男人,哈哈。”
“好了,不说了,我们再巡视一会儿,早点睡吧。”
调笑大妃的士兵和怕惹祸上身的士兵二人的声音远去,阿融本是来查探一番,不料竟撞上大妃这等事。
她不欲打草惊蛇,顺在窗口细细听。
女人媚惑的声音:“瞧你急的,才一个月没见着,就这么想我?”
男人风流低笑:“想死我了,昨天刚从萨勒回来,就来你这儿了,快让本王亲一口。”
“我可是你的母妃,”女人似是一笑,“要是让你王弟知道,他会削了你的爵的。”
“我还怕他不成?这两年我在萨勒积蓄势力就是为了对抗他,我是哥哥,父王本来是要立我为王,要不是他当年告发我,现在的东魏之王是我!”男人低吼,“若我有一天亲手了结了他,母妃你就可以和我光明正大在一起!”
女人捂嘴笑:“哈哈哈,母妃信你。”
阿融听完这一段,手放下窗沿,指尖发抖,大漠的冷风灌进衣内,她感到浑体冰冷。
原来,大妃竟与人通奸,奸夫还是自己名分上的儿子!
单于敖定不知晓这件事,阿融眼眸微动,他也算是她和哈格在东魏唯一依靠的人,而且实在不能让这些恶毒之人不能祸害他人!
她必须将此事私下告诉单于敖,阿融抬起脚尖,轻轻落地,朝楼下走去,此地不可久留,她必须尽快离开!
“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