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征知道多说无益，温儒林和温响对温念来说太过重要，宋青素用这一招，正中温念的软肋。
他无法劝她反悔。
可他更加不能接受，未来某一天，温念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医生会从她体内，将她完好无损的肾脏取出，放进温珍珠的身体里。
凭什么。
宋青素凭什么。
温珍珠又凭什么。
“温念，”良久，顾西征垂下脑袋，乌发遮住浓眉，“刚才去送温珍珠，她记了我的手机号。”
他车挡风玻璃前放了号码牌，是为了平时移车方便。
而温珍珠大方的记下了，并且十分坦然的告诉了他。
顾西征嗓音不明：“她想做什么。”
“......”温念眼睫沉下，轻声，“她看上你了。”
顾西征：“所以？”
她要让吗？
她让花、让书、让猫、让玩具。
连肾都答应让了。
现在，对象也要让吗？
温念猝然盯住他：“你认为我会让？”
顾西征直视她：“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你是对我没信心，”温念鼻尖发涩，“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顾西征心口滞郁住：“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也觉得温珍珠很好，她漂亮、温柔、小鸟依人，”温念语速很快，“不像我，刻薄、尖酸、强势，就像倩倩男朋友黄司凯说的那样，男人很快就会厌倦...”
顾西征胸膛深深起伏，他咬重了字：“温、念！”
温念眼圈发热，她扭过脑袋，手握住门把，下一瞬就要掰开。
少年清越的身影沉沉探了过来，他手臂发硬，薄肌隐隐绷着，彰示了主人的情绪。
没等温念打开车门，顾西征强硬的把她拽进怀里。
他死死摁住她身子，贴到自己胸膛。
“你有没有良心？”顾西征声带被磨破了般，一字一句都痛苦无比，“你是不是想要我命。”
温念眼泪打湿他衣襟：“那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
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这个家，有虎视眈眈的妈妈，也有疼她如命的爷爷奶奶，爸爸和哥哥。
她脱离不了温家。
她不能像那些被家庭伤害过后，直接断亲的人。
温家不是所有人都在伤害她。
顾西征心脏疼的喘不上气，他埋首在她颈窝，屏住呼吸，等待那阵痛过去。
他无法责怪她签下那份协议，宋青素手段老辣，温念不是她的对手，连拖延些时间，等他们回来都做不到。
而宋青素为何又突然逼迫她签下这份协议。
为何选在了今天。
“我、我妈让你去送温珍珠时...”温念哭到不成句，“我、我就看出来了...她以前...用这种方法...逼我让过很多东西...”
顾西征神思瞬间清明。
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因为温珍珠看上他了。
宋青素想赶在温念跟他们撕破脸之前，把这事定了。
即使他跟温念结婚了，温念不属于温家了，但有那份协议在。
宋青素是怕有他在，她动不了温念。
可协议就是法律，不会因人更改。
哪有妈妈会对亲生女儿如此狠毒。
顾西征心尖疼的要命，他用力呼吸，强将那股情绪咽下，哑声哄她：“别怕啊，回来时，我去营业厅把手机号换了。”
“那你别喜欢她，”温念抱住他腰身，“我最讨厌她，你离她远一点，远一点...”
“好，”顾西征嗓音涩的不行，“你讨厌的，男朋友都讨厌，怎么可能喜欢。”
他抚她脑袋，唇吻住她光洁的额头：“不哭了，协议的事...咱们还有时间，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温念抬起红通通的眼，哀求的口吻，“你别告诉温响，如果我们两人中必须有一个，我宁愿是我...”
“不说，”顾西征闭上眼，用气息低喃，“我不说。”
-
到了猎星后，温念哭累了，躺在厚沉的皮质沙发内睡着了。
顾西征将毯子掖至她下巴，漆黑的眸子凝住她半晌。
她睡得很熟，寂静无声的办公室内，顾西征缓缓闭眼，任由暴戾的情绪浮在每一丝表情中。
良久，他悄悄起身，无声无息去了门外。
唐宇刚从洗手间出来：“老大...”
“帮我叫李律过来，”顾西征不苟言笑，“我有事要咨询他。”
纵然唐宇有许多疑问，但终究没敢问出口。
李律师过来后，顾西征找了间安静无人打扰的办公室，隐去当事人名讳后，咨询了器官捐献的细则。
听完后，李律沉思片刻：“是有条例规定不可以进行活体移植，但除去三种关系。”
顾西征眉眼浅淡：“哪三种。”
“一是配偶，二是直系血亲或旁系三代内，”李律说，“三是养父母和养子女、继父母和继子女。”
那温念和温珍珠是属于旁系三代内。
李律师望着他，沉声说：“我经手了不少案例，还从未见过有把亲女儿的器官捐给外甥女的。”
短暂的停顿，他随口说了句：“倒是见过不少为了亲生孩子的健康，特地抱养个别人的孩子来充当血库啊、器官库之类的事。”
“......”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兜头砸在顾西征脑袋上。
他骨骼削瘦冷白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
心底一个隐隐的猜想渐渐浮出水面。
而顺着这个猜想，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都瞬间有了答案。
如果按照李律师所说，顾西征做最坏的推测，温念...跟温家人没有关系。
那宋青素不疼她、甚至于恶毒的对待她，都顺其自然的能讲通了。
而温念又为何会被当成亲生女儿抚养，一是温家需要这份养父母和养子女的关系，否则法律上也不允许他们之间有捐献。
二是怕温念长大后不同意，便想用亲情道德绑架她。
真是...
好歹毒的计划。
好深的心机。
好长远的打算。
顾西征薄唇抿直，长眸一丝情绪都没有，仿佛都被心头猜想给吞噬了。
“西征，”李律认真说，“不知道你朋友是谁，但若想破局，一是让对方主动放弃协议，二是有别的替代肾源。”
顾西征僵硬抬眼：“让对方主动放弃？”
怎么可能呢？
宋青素费了那么大功夫，才让温念签下。
她怎么可能放弃。
“咳...”李律闲聊般，“比方说，接受捐献的人，意外死亡啊...”
说着，他嘿嘿嘿干笑：“我说着玩啊，你可别往心里去。”
顾西征清冷的凤眸古井无波，他沉默良久，淡然起身：“多谢。”
李律长长吁出口气。
跟聪明人打交道，属实省心。
既然有了猜测，刻不容缓的，便是去证实。
这天晚上，顾西征孤身一人去了荒芜山的南极仙翁寺庙。
寺庙香火旺盛，高大恢弘的庙宇之间，香烛气息弥漫各处。
询问了几位小师傅，都对顾西征口中的那对夫妻没有印象，毕竟年数太久，每天来往上香之人又很多。
而且，无事不登三宝殿，前来上香的香客，又有谁不苦。
顾西征环视夜色，四顾茫然。
就算查到了。
他又能怎样。
能告诉温念吗？
他不能。
若真相被证实，果真如他所料，那这个真相，会直接将温念推入地狱。
查不到也好。
顾西征缓缓舒了口气。
迈步下台阶时，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忽地喊住他：“小施主，你是在打听当年那个只有百天大小婴儿的事？”
顾西征怆然回头。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事，要改变了。
就着夜色，顾西征艰涩挤出：“您知道？”
“老衲自然记得，”来人是寺庙的方丈，“百天婴儿脸色浮肿，她父母走投无门，从你脚下位置，一步三叩进了大殿门，老衲印象深刻。”
顾西征：“那婴儿...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