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哭着将徐茵茵推出家门，徐茵茵却躲在哥哥怀里，“哎呀，你好吓人，跟当年污蔑我一样吓人。”
哥哥对我拳打脚踢，“我追了茵茵好多年才追到，你有什么资格让她走？”
我突然愣住了，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多年前他们就做出了选择。
妈妈看哥哥生气，她也恶狠狠地盯着我：“撒谎精，你还要侮辱人徐茵茵到什么时候，她能看上你哥那是咱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又撒谎又偷钱。”
“我没有！”我大声为自己辩驳，可结局和多年前一样，没有人会相信我。
妈妈指着我的鼻子警告道：“我告诉你，陆念，赶紧把钱给我还来，否则我上你们公司告诉所有人你是个贼。”
她知道我最害怕这个，当年她就是来我公司闹，拿走了我的工资。那是我最后一片净土了，在那里，我能够抬起头做个人，而不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撒谎精、贱人。
我沉默着不说话，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徐茵茵今天来，他们不想跟我计较，于是拉着徐茵茵进屋。
徐茵茵睡了我的房间，我只能睡在外面的沙发上，我没有被子，只能盖一件外套。
半夜的时候，我耳边突然想起徐茵茵的声音：“臭贱人，还想尝尝拖把头的滋味吗？没想到你这辈子第一个男人是拖把头吧，真恶心。”
我刷地一下睁眼，徐茵茵阴鸷的脸就显现在我面前，不是梦。
我瑟缩着问她：“你要干什么？”
她得意地笑了笑，牙齿在黑夜里泛着可怕的颜色，“明天之前，把你偷的钱交出来，否则我就大发慈悲让你再爽一爽。”
我被惊出一身冷汗，我想，我不能待在这里了，徐茵茵真的会做出这种事，那是我这辈子最可怕的噩梦。
于是我连行李都没收，连夜离开了家。
我在偏远的小渔村租下了一间便宜的房子，拉黑了家人的所有联系方式，等我快死的时候我就跳海自杀。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是我这一生中少有的停歇，我这一辈子都像个生锈的齿轮，不停地转动，没有休息，还要被所有人嫌弃生锈。
我不害怕死亡，反而有些期待。
直到我接到前同事的电话，“喂，陆念，你快管管你妈吧，她这些天一直堵在公司门口闹，说你偷了她的钱，还说我们包庇你。”
8
我一下坐直，“不好意思，我马上把她带走。”
突如其来的电话像一盆凉水破在我的头上，把我的计划全部打断，逼着我不得不面对这些肮脏的东西。
我赶忙回到公司，就看见哥哥和妈妈围着我们公司的前台闹，我哥哥还扬言：“她偷的可是我买房的钱，你们再包庇她就自己拿钱出来赔。”
前台小姑娘被吓得不轻，连连道歉。
“我在这，你们不用找了。”我高声喊道。
他们齐刷刷地望向我。
“我说了钱不是我偷的，况且这些年赚的钱都给你们了，你们还要怎样？”我语气无奈，我腰很痛，应付他们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精力。
陆林作势就要上来打我，却被一旁的人拉开。
我从包里掏出一把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冷眼看着妈妈和哥哥，“你们赶紧离开这，否则我就自杀，往后你们休想从我这拿走一分钱！”
一听以后没钱了，陆林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他想上来抢夺我的刀子，我却将刀按进一步，脖子上渗出了血。
妈妈害怕了，她怕我真的自杀，语气不再强势，“好好好，我们听你的，我们离开，念念你、你别冲动。”
我看着他们离开公司我才放下匕首，可我心里唯一的净土还是被破坏了，他们告诉了所有人我是小偷，告诉了所有人我是个贱人，才十几岁就得了脏病。
他们会在背后议论我，也会惊讶平时文文静静的姑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我把妈妈和哥哥带到一处宾馆，我痛的直不起腰，就着宾馆里免费的矿泉水吃了点药。
可没有人关心我为什么吃药。
哥哥依旧追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还钱。”
我将药下肚，有气无力道：“不是我偷的，再说了陆林，就算是我偷的又怎样，那二十万难道不是我这些年寄回来的钱吗？”
妈妈却又说出了那句我从小听到大的话：“念念，你要懂事，如果没有你哥哥，我也不会生下你，你不能不知感恩。”
我含着泪用着最大的力气说出我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妈妈，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来到这个世界。”
“从小，我就被要求照顾比我大两岁的哥哥，你们非说他身体不好要我照顾，他连内裤都要扔给我帮他洗，可是他有手有脚，不是瘫痪了啊。”
“不仅是这样，我还要随时做好他的药引子。我高三那年，哥哥生了病，你要我切个肾给她，我没有选择，但我只有一个要求，等我高考完，医生也说可以不着急。”
“可哥哥一说疼，你就跪着求我捐肾，不捐就把我所在屋内不让我上学，可是我明明马上就能考上大学了啊！”
“最终因为我还没恢复就参加高考，明明能考985的我，最后只上了个普通一本，你知道我捂着快要撕裂的伤口做卷子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
说完我早已累得没有一丝精力，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
哥哥还要把我拖起来，“别装可怜，还钱！”
妈妈却阻止哥哥，“算了，别逼急了她真自杀，以后一分钱没有。”
他们终于不再逼着我还钱，出了宾馆的大门，临走时妈妈还不忘提醒我：“找份新工作，以后每个月工资上交。”
我自嘲地笑了笑，苦涩味道垂直上涌，我捂着疼痛的腰，却越发享受这种痛苦，太好了，我终于快死了。
9
我在宾馆的床上躺了好几天，无聊翻看着哥哥的朋友圈，只看见他带着徐茵茵吃喝玩乐。他们笑得多么灿烂，可他们的快乐都是建立在我痛苦不堪的血肉上的。
说来也是奇怪，陆林追了徐茵茵好多年都没结果，怎么突然答应他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感觉我已经时日无多，我不想死在宾馆里让老板生意受损，于是我收拾着东西悄悄回了家。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家里边传来欢笑的声音，没有我的家多么和睦美好啊。他们聊着饭菜多么美味，畅想着以后拿着我的血汗钱去城里买房。
伴随着这样的欢声笑语，我编辑了一条一周后定时发送的微博，躲到家背后的小院，喝下了那瓶我早就准备好的农药。
灵魂仿佛从我身上一点点抽离，我的身子逐渐变得很轻很轻，我想我是死了。
再见，人世间太苦，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10
陆母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陆念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找工作挣钱。可却发现电话被拉黑了，她不信邪地打了好几个。
嘴里念叨着：“不可能啊，她明明答应我不会逃避，要上交工资的。”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陆林，陆林咬牙切齿地说：“明天再去找她！”
陆林今天要陪徐茵茵玩，好不容易追到手，他不能放弃。
随后家里只剩下陆母一个人，她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正心慌着，电话铃声响起，她手忙脚乱地接通，以为是陆念的电话，结果却听到的是个坏消息，那人告诉他陆林欠了他们三十万，要她还钱，否则就上门砍断他的手。
陆母吓坏了，赶紧把陆林叫回来问这件事，陆林倒也承认的爽快，跪在地上哭爹喊娘的要陆母帮忙还钱，“这些钱我都用来追徐茵茵了，只要把她娶进门，她家里的钱就都是我的了。”
陆母不忍儿子痛苦，拿出了这些年陆念给她的工资，让陆林还债。
可这一幕却被刚刚躲在门口的徐茵茵听见了，她带着愠怒走进屋，一巴掌扇在陆林的脸上，“分手！你个渣男，原来你的钱都是借来的，你还骗我说是做生意挣的。”
“我告诉你陆林，你这辈子别想花我们家一分钱！”
徐茵茵跑了出去，陆林慌乱之中踢了陆母一脚，“都怪你，本来这事儿快要成了的。”
陆林追了出去，陆母有些心酸，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居然打她，要是陆念肯定不会干出这种事儿。
想起陆念，她突然才意识到，钱不是陆念偷的，而是陆林。
她的手轻轻抚在胸口，感觉心里好像压着什么。她误会念念了，还到处说她是小偷，用绳子绑着她游街。
她后悔了，可是念念会原谅她的吧，一定会的。
陆母心里装这事儿，一晚没睡，不知怎的，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开门，浑身是血的陆林瞪着眼睛站在暗处。
陆林赶紧进屋关上门，他跪在地上，用带血的手拉着妈妈的裤腿，“妈我杀人了，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陆母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你杀谁了？”
“徐茵茵。”
11
陆母掐着他的肩膀，绝望道：“你怎么这么糊涂，我要怎么救你？”
陆林惊恐道：“帮我顶罪。”
陆母沉默了，她从来都是躲在后面的那个，怎么会轮到她顶罪？
沉默中爆发出一阵手机铃声，是徐茵茵的手机，陆林害怕她家里人打电话，所以连手机一起带走。
慌乱中陆林挂断电话，解开锁递给陆母，“你就说是你杀的，这个就是证据。”
陆母拿过手机，无意间点开了相册，她翻看相册时却看见里面有陆念的照片，上面清晰地记录着陆念被徐茵茵用拖把捅的凌辱画面。
陆母一下瘫软在地，“不，不可能，老师不是说没这回事吗？”
她揪着陆林的手问道：“你不是说徐茵茵那天跟你在一起吗？你为什么说谎？”
陆林却反驳：“那是因为我要追徐茵茵啊！”
陆母双手掩面，眼里满是泪水，“我误会她了，这么多年我都误会她了。”
“我要去找念念。”她站起身要走，“我要给念念道歉。”
陆林自知母亲靠不住，于是赶紧往外跑，他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陆林最后还是被抓住了，判了无期。
陆母却还是一直在找陆念，对儿子被抓的事情浑然不知道。她在村里徘徊了一遍又一遍，又去陆念公司门口徘徊了一阵。
她突然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女儿，她根本不知道女儿会去哪儿。
陆母越找越心慌，念念不会是不要她了吧？
不，不可能，小时候她宁愿自己被打都要保护她，怎么可能不要她呢？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她逐渐厌恶念念了呢？
或许是别人骂陆念贱人的时候，还或许是因为陆念让她被陆父打的时候，又或许是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靠山，不需要她了。
陆念的爸爸那次又喝醉酒回来，要打妈妈，那动静刚好把陆林吵醒了，这时他已经是大小伙子了，而爸爸已经老了。
于是他将爸爸踢出门，结果外面太冷，他又喝了很多，最终冻死在外面。
那时候陆母觉得陆林就是来保护他的，因此她格外疼陆林。
可她怎么就忘了，最开始陆念顶着小小的身躯保护她的时候，陆林根本不敢出声呢？
那时候她多小啊，可她很勇敢，为了保护妈妈甘愿被打，可妈妈却对不起她。
找了很久的陆母，某天突然闻到一股恶臭，她顺着恶臭来到后院，竟然发现了一具女尸，那穿着打扮，好像是念念？
她探头探脑地走过去，“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念念真的是你，你怎么成这样了？你怎么变得这么难看了？”
她拖着念念的尸体往回走，“妈妈带你回家。”
陆母最终报了警，警察赶到时，她早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控诉着有人杀她的女儿。
可警察最终给她的结果确是陆念是自杀，并且从她的尸检报告和留下的遗物来看，她生前患有肾癌。
陆母跌坐在地，半天缓不过来，嘴里一直念叨着：“肾癌，肾癌。”
都怪她，本来念念早就说过她生病了，可她为什么就不信呢？她只是想留着工资为自己看病，为什么她就不肯同意呢？
都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女儿，还怪陆林，他怎么可以说谎，怎么可以用着妹妹的钱却厌恶妹妹？
徐茵茵她比不上她们家念念的一根头发！
12
陆念死后一周，她的微博发送到网上：
当大家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肾癌晚期，我挺不下去，自杀了。
大家不必为我担心，我只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我的出生时因为哥哥生病需要用脐带血，因此我注定成了哥哥的奴隶，我从记事开始就被要求照顾哥哥，从小到大我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如果不是哥哥，我们不会生你，你要懂得感恩。”
全家人围着哥哥转，但我也是个小孩子，我也渴望父母的爱。
我以为长大就好了，可是长大后我却被徐茵茵霸凌，她用拖把头捅我的下身，我因此感染了疾病。
可所有人却骂我是个贱人，得了脏病，连妈妈也这么觉得。
而此时我从小照顾的哥哥却选择伙同徐茵茵一起陷害我，所有人都说我是撒谎精。
后来我终于要高考的时候，妈妈却让我切一个肾给哥哥，导致我高考带着病痛上考场，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
我工作以后以为终于能摆脱他们了，可妈妈却要求我把每个月的工资上交，给哥哥娶媳妇用。
我不想再忍受这一切了，终于我解脱了。
妈妈我恨你，永远不会原谅你，我后悔小时候保护你了。
这条微博一发，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为陆念的经历感到悲愤，很快，大家扒出了当年班主任的信息，还有陆母、陆林、徐茵茵的信息。
班主任因此被撤职，以后他再也不能当老师了。
陆家地址被扒出来，很多网友自发买臭鸡蛋砸向陆家。
13
而此时的陆母整夜整夜抱着陆念的骨灰哭，整个人早已癫狂。
她大白天抱着骨灰上菜市场，嘴里念叨着：“念念，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好不好。”
抱着骨灰去上学，“我们念念上高中了是不是，妈妈信你，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我们不捐肾给哥哥，哥哥是坏蛋。”
村里人都挺迷信，谁也不想大白天的找晦气，于是劝陆母：“孩子都死了，你这么干也没用啊，赶紧把骨灰下葬吧。”
陆母死死攥着骨灰不放，“不！念念一个人会害怕的，我要保护她。”
邻居们不解，也很生气：“你有病是不是，大白天的发疯，孩子在的时候不知道好好对她，死了知道后悔了。”
“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说她是小偷吗？还拉着她上街游行呢，摊上你这种妈，我也不如早点死。”
陆母捂着耳朵疯狂摇头大叫，“不，不是！别说了，你们别说了。”
邻居们也懒得管她，说了句“晦气”就走了。
陆母跪在地上哭了好久好久。
她觉得都是徐茵茵害的，都是她，想清楚这事儿后，她半夜拿着锄头把徐茵茵的墓碑挖了个稀烂，她要徐茵茵不得安息。
她边挖嘴里边念叨着：“贱人！让你害我女儿，我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没有用，她的念念再也回不来了。
她晚上回到家，却发现很多人往她家墙上砸了臭鸡蛋，陆念的骨灰盒似乎沾染了一些蛋液。
她哭着喊着用衣服擦去蛋液，可一个不小心，骨灰洒落一地，她跪在地上一点点的捡起来，可是怎么都捡不完。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没有念念了。
恍惚间，她突然看见小时候的念念在向她招手，她抽噎着说了一句：“妈妈错了。”
然后猛地朝着墙面撞上去，结束了她的生命。
但她的念念永远不会原谅她。
“妈妈，我后悔小时候保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