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先是看着迟莱没说话，刚刚冲过去的时候他没有想太多，虽然看到迟莱的那一瞬间有片刻的惊讶，但是即便当时那个少年不是迟莱，他也会出手。
因为曾经有过类似的遭遇，所以尽管这样的事情处理起来有些麻烦，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有些时候，总需要有人迈出第一步，不然大多数人会忘记善良，顾时不认为自己足够善良，偶尔甚至算得上冷漠，但他是个坚守原则的人。
“迟莱，这种时候说句谢了哥可能更合适，嗯？”顾时笑了笑，声音很温和，和刚刚目光冷淡的模样不一样，又变成了平常沉静、闲适的样子。
“哦。”迟莱站的方向迎着太阳，因此看向顾时的时候有些模糊，但隐隐绰绰地还是能看到轮廓，以及令人感到舒适的温柔。
他点了点头，咧着嘴角说道：“谢了，哥。”
“师弟，不介绍介绍这个小帅哥吗？”一旁的吴渊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过刚刚那一幕还是能让他回味很久。
他第一次看见顾时是在一个饭局上，当时人很多，不过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靠角落里的顾时。
当时正值秋天，顾时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长衫，右边袖子撩起了一半，有些闲懒地倚着椅背，脸上挂着安静的笑容，他不怎么说话，但在听别人说话时神情很专注。
在吴渊印象里，顾时克制有礼，虽然看着和善温和，但是内里很固执，不过今天顾时刷新了他的看法。
很有血性的顾时，他从未看到过的另一面，这样的顾时令他心动，比知道任何一次谈判成功时都要激动。
但他表现得很从容，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波澜。
“这是迟莱，刚认的弟弟。”顾时玩笑地说着，而后又向迟莱介绍道，“这是我老板，吴渊。”
“说老板生疏了，师兄弟更亲近。”吴渊哈哈笑了两声，他看向迟莱，赞扬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啊，迟小弟，今天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师弟还有这么……不同的一面呢。”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不清，顾时稍稍皱了皱眉，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迟莱刚刚没注意到吴渊，现在才大略地扫了一下。
听到是顾时老板时迟莱挑了挑眉，吴渊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讲究的穿着下透着一股精英男人的气息，头发打了发蜡，梳得一丝不苟，带着商业式微笑，身上的商人气质很浓重。
挺俗。
有些人第一眼看着就不怎么喜欢得起来，这种偏见不可控，迟莱不太喜欢吴渊。
“哦。”对于没什么眼缘的人，迟莱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看了眼吴渊，然后偏过了头。
顾时勾了勾嘴角，率先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场面，“等会儿钓到鱼就在这里吃吧，这儿的大厨不错。”
“可以啊，愿意一尝。”吴渊摊开手，笑着说道。
“你……”顾时想问迟莱要不要去他那边，但又想到迟莱刚刚还为这个位置跟人起了冲突，只怕走了都对不起厚背儿挨的那一拳。
所以他把鱼竿那些拿过来坐到了迟莱旁边。
三人沉默地坐在一堆儿，没人率先开口，中途吴渊出去接电话，顾时才和迟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话。
“放假没回家啊？”顾时前倾着身子，脚尖抵在了池塘边。
顾楠昨晚在他那边睡了一宿，所以知道万中放了一天假。
“嗯，回去多麻烦啊。”迟莱没意识地叹了口气，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惆怅，本来最开始的心情还因为厚背儿的恶意找茬变得很糟，但是和顾时并排坐一会儿后他内心平静了不少。
比池面还平静，再平静点儿应该可以达到坐地成佛的境界。
很神奇，顾时身上似乎有一股能让人沉静下来的神秘力量。
上次在郑桃家小区下面也是这样，迟莱抿了抿嘴唇，偏过头看向顾时，忽然想起上次三金问他的问题。
“莱莱，顾时算是你朋友吗？”林鑫收起了平常嬉笑的模样，问得很认真。
迟莱当时停顿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因为顾时是顾楠他哥的偏见，只是在迟莱的交友认知中，朋友的分量很重，顾时和他不太像是一路人，如果不能陪伴走很久，那应该不能算朋友吧。
就在刚刚，迟莱被推出去的那一刻，他已经在心里做定了掉进池塘的打算，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爬起来揍得厚背儿和那个下黑手的人满地找牙就行。
他不在乎别人的援手，从小养成的性子让他擅长隐藏对温暖的渴望，藏到后面好像连他自己都以为他不需要了。
但是当顾时抓紧他手腕将他拉回池边的时候，迟莱愣着神缓了很久，心里有些动容，这种感觉很暖。
“你知道人的视线有温度吗？”顾时没有偏头，但是可以依稀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我感觉得到。”
“看你还要打个报告吗？”迟莱问。
顾时笑着看过来，啧了一声，“不用，不过如果没事儿盯着别人看上十秒，都会有被打的可能。”
他这话说完，二人先是面对面沉默了两秒，而后同时转回头笑了起来，虽然笑得不大声，但是肩膀都在耸动。
“第一次来钓鱼吗？”顾时还在笑，不过已经可以比较平静地说话了。
迟莱摇了摇头，惬意地舒了口气，“我经常来，一个月总要来一两次，不过高三之后就没什么时间了。”
顾时有些惊讶，钓鱼这项活动说不上什么高大上，但确实是一件考验耐心的事情，他钓鱼也只是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为了放松一下才来，不过看迟莱的表情，他应该很喜欢钓鱼。
“在你这个年纪里，喜欢钓鱼的人很少。”顾时忍不住说了句之前吴渊对他说的话。
迟莱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中老年人确实占了一大半。
“很有趣。”迟莱说，随后朝顾时那边偏了一下，“我喜欢观察他们。”
顾时疑惑地嗯了一声，迟莱继续说道：“看他们的表情，猜他们在想什么，猜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哈？”顾时很轻地笑了一声，不过当他转头看到迟莱认真的表情后又慢慢地敛起了笑容，轻声问道，“猜得准吗？”
迟莱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后说道：“我没问过。”
顾时没笑，他沉默了一会儿，想象着迟莱坐在这里观察来往垂钓人时的模样，很独，也很特别。
“那你猜一下对面那个大叔。”顾时抬了抬下巴，朝迟莱示意对面正垂着头垂钓的大叔，继续说道，“然后去问问。”
“……”迟莱有些不敢相信地偏头看向顾时，将“你有病”换了个委婉的问法，“你还好吗？”
顾时指了一下自己，笑着对上迟莱质疑的视线，“你猜，我去问，这样好不好？”
迟莱愣了一下，他自认为自己的脑回路已经有些清奇了，不过这回好像遇上了对手，但顾时这个提议确实让他心动。
不用自己出面，还能证实猜想。
对面那个大叔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将自己裹得很紧，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和周围很多垂钓的人相似，静静地盯着池面。
迟莱看着对面那个大叔，顾时看着迟莱。
万市的春天比其它城市来得晚一些，但是这并不影响它的绽放，空气不干不燥，微风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新叶儿的甜味。
迟莱身上有一股子同龄人没有的深沉，而且这份儿深沉不是无病呻吟，少年人不愿世故，明晃晃地将满身刺露在外面。
顾时眯缝了一下眼睛，忽然想到如果现在是顾楠坐在他旁边，他或许是没什么心情说些什么的。
“那个大叔心情不怎么好，最近可能遇到了什么事儿。”迟莱忽然转过脸，正好对上了顾时的目光，他继续说道，“我劝你还是别去问了，他家里可能有亲人刚刚去世。”
顾时笑着站了起来，“我去问。”
“被骂了别怪我。”迟莱仰起头，诚恳地劝道。
“不怪你。”顾时背过身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对面走了过去。
“……疯子。”迟莱对着顾时的背影骂了一句，随后莫名其妙地笑了。
“嗯？顾时去哪儿了？”吴渊的声音刚从旁边传过来，随后人就走到了迟莱旁边，他四周看去，终于在对面看到了刚刚坐下的顾时，“怎么去对面了？”
“证实猜想。”迟莱收起了笑容，然后朝旁边让了一下。
“哦？什么猜想？”吴渊挨着迟莱坐下，好奇地看向对面，但看不出来什么。
迟莱觉得解释起来挺麻烦，所以回答得很敷衍，“等会儿就知道了。”
吴渊挑了挑眉毛，没在意迟莱的态度，反而心情不错地问道：“你跟顾时熟吗？”
“看跟谁比。”迟莱皱了皱眉，吴渊询问的口气很让人不爽。
吴渊不怒反笑，慢悠悠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好像有些敌意呢？我和顾时年龄相仿，应该和他一样跟你这样的年轻人没什么代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