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迟莱那里回去后，顾时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赵琼看自己的眼神，其中包含的警告意味儿绝对不是错觉，但他没太明白敌意究竟源自哪里，直到星期天的下午，那晚没想通的事情也都说得通了……
赵琼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心里感慨万千，半年之前她也是在这个地方跟顾时相对而坐，只不过心境天差地别，尽管两次都是为了迟莱。
“阿姨，您身体好些了吗？”顾时礼貌地问道。
赵琼牵强地扯了个笑容出来，目光淡淡地看着顾时，“谢谢你的关心，最近松缓了不少。”
顾时笑了笑，赵琼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淡和客气让他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想，放在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落到了腿上，随着赵琼慢慢说出叫他出来的原因后渐渐攥紧了。
“你跟，”赵琼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深呼了一口气后才继续说道，“你跟小莱在一起多久了？”
顾时的背绷直了很多，拇指指尖紧紧掐着食指指节，但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还有要攥得更紧的趋势。
“小莱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但是你呢？你总不能也和他一样为了图个新鲜胡闹吧？”赵琼紧盯着顾时，作为一个母亲质问道，她认为这是她的权力，将自己孩子拉回正道的权力，“小顾，我挺喜欢你这孩子的，当初本来还想撮合你和迟瑶，但是你走错了路。”
“你和小莱的事情不管是我还是你的家长都不会同意，所以趁着现在陷得不深，你尽早和他断了吧。”赵琼深呼了一口气，这些天郁结在心中的火气在看到顾时后消了大半。
毕竟是自己欣赏喜欢的青年，再怎么也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顾时没有逃避赵琼的目光，始终坦然甚至温和地和她对视着，尽管这一刻他的心脏跳得厉害，但仍然保留着基本的礼节。
“阿姨。”顾时松开了紧攥着的手，笑了笑，“很抱歉一直瞒着您这事儿，但是，我不会放弃迟莱。”
“你！”赵琼没料到顾时竟然没有半点儿因为被发现了这事儿的羞耻心，所以一时之间连说辞都忘了。
“而且，我和迟莱在一起绝对不是图新鲜。”顾时的目光坚定而充满力量，“在爱他的这件事情上，我很认真。”
赵琼也是个急性子，虽然这些年脾气被家庭磨软了很多，但事情来了她还是容易急躁。
“小顾，我这也是为了你和小莱好，两个男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会让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事情，你们现在还年轻，只图一时快活，但是以后呢？”赵琼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说话的语气也生硬了很多。
“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同意。”赵琼皱着眉头说道，“以后你不要再来找小莱，我们家的小孩儿没有这种坏习惯。”
“阿姨，迟莱就要高考了。”顾时眉心微微一蹙，不过说话的语气还是和平常一样。
赵琼拍了一下桌子，抬高声调说道：“我当然知道小莱要高考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叫你不要让他分心。”
她的视线从顾时身上移开，转而盯着远处的一盆绿植，沉默了半晌才拧着眉头问道：“你跟小莱，没发生关系吧？”
她问得很生硬，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因为内心认为这是一件十分见不得人的事情。
顾时微敛眼皮，看着赵琼摇了摇头，然后便看见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许多。
“这样就不算太晚……”赵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本来紧抿着的嘴唇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紧绷。
顾时无声地叹了口气，“阿姨，我还是保留最开始的态度，除非是迟莱不愿意，不然我不会放弃他。”
“你怎么这么自私？”赵琼强势地质问着，在顾时对面站了起来，“小莱叫你一声哥，你还要拉着他走上歪路吗？”
“我会看着小莱，就算你油盐不进，我也不会放任你们继续错下去。”
赵琼临走前丢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顾时无声地在桌前站了很久，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不过这会儿他的脑子竟然很清晰。
清晰地感到一股从心底升起来的无力感，然后向全身蔓延，他轻叹着坐了回去，盯着窗外的建筑出神，直到被手机的震动惊醒。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顾时犹豫了两秒才按了接听键。
“哥，干嘛呢？”刚一接通，顾时就听见迟莱带笑的声音，他不自觉地也勾了勾嘴角，轻声回道：“在外面的茶餐厅里。”
迟莱啧啧了好几声，说话的声音里透着股闲适的慵懒，“挺悠闲的啊，这些天想我没？”
顾时往后靠进了沙发背里，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每天都在想。”
“听着很勉强啊。”迟莱开玩笑地说道，顾时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像是翻身的声音，他笑了笑，因为听到这些小的动静内心平静了许多。
“我也想你了。”迟莱笑着说，声音低低的，“哥，周五晚上我来找你吧，不上晚自习。”
顾时离开了座位，一边往外走，一边打趣着：“逃课啊……迟莱同学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谁逃课了，那天要检录信息，本来也没什么事儿。”迟莱说，然后笑着诶了一声，“你丫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啊。”
“什么时候放，我去接你。”顾时没有半点儿犹豫。
和顾时在电话里扯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赵琼回来，迟莱才挂了电话，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心情不错地走进了客厅。
迟瑶正坐在沙发上刷剧，看到迟莱走过来，她随手把果盘往旁边推了点儿，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迟莱心里咯噔一下，他碰了碰鼻子，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怎么了？”
迟瑶把视频按了暂停，然后盯着迟莱看了好几秒后才说道：“感觉。”
“哦。”迟莱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些遗憾，他倒是期待迟瑶能知道他的事儿，这样还能探探她的口风。
迟莱这些天一直在琢磨，关于他和顾时的事情，家里人要是知道了，他们的反应会是什么？
只需要一个时机，他迟早要跟他们说这事儿，不管过程怎样艰难，他都会跟顾时一起面对……
周五这天中午，迟莱吃完饭将碗筷收了起来，饭桌上一直很沉默的赵琼忽然问：“小莱，今晚你们是不是要检录信息啊，还上晚自习吗？”
迟莱转过身，不解地看着赵琼，“嗯？你怎么知道？”
赵琼笑了笑，将耳畔的头发勾到了耳后，随口说道：“早上买菜的时候碰上你们同学的妈妈了，她跟我说她家小孩儿今晚不上晚自习。”
迟莱点了点头，“嗯，就看个信息。”
“那你今晚陪我去趟医院吧。”赵琼看着迟莱说道，放在桌子底下的手轻轻攥着。
“晚上？”迟莱想起今天约好去顾时那儿，想到这里他沉默了会儿，“迟瑶不是该去医院了吗，让她陪你吧。”
赵琼皱了皱眉头，脸上显出几分狐疑的神色：“那你今晚打算干嘛？”
“我跟顾时哥约好了上他那儿去。”迟莱压根儿还不知道赵琼已经知道他和顾时的事儿了，所以完全没有防备地回道。
赵琼听罢，忽然难受地摸着胸口吸了口气，迟莱一惊，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心口疼，这阵子疼得厉害。”赵琼微微弯着腰，抓住了迟莱的手，气息不太稳地说道，“今晚陪妈妈去吧，听话。”
迟莱皱了皱眉头，然后嗯了一声。
……
顾时并不惊讶，听到迟莱有些遗憾的叹气声，他只是有些心疼电话那头还不知情的少年。
赵琼用行动践行了那天说的话，紧盯着迟莱，不让他有半点儿和自己接触的机会，顾时闭着眼睛，躺在沙发里无奈地笑了笑。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样的坚持到底对不对呢……
不过这个想法刚一冒头，顾时就连忙将它消灭在摇篮里，他不能放弃迟莱，因为这无异于放弃空气。
会要命，顾时想。
……
迟莱和顾时的联系不像过去那么频繁，顾时不知道赵琼采取了什么措施，但每次半夜迟莱打来电话的时候，他能明显察觉到迟莱声音里的疲惫。
“早点儿休息吧，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顾时打了个方向盘，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雨刷器刚刚刷干净，雨水再次充满了整个玻璃。
迟莱的声音听着很迷糊，不过并不打算这么早挂电话，“不，再聊会儿，我感觉吧，最近都没怎么跟你说话了。”
顾时嘴角轻扬，勾起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这一刻，他不知道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迟莱。
“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一直都在。”顾时轻轻呼了口气。
“再过一个多月你就去法国了，我得算着日子来。”迟莱说，“不过，等你去法国了，咱俩也得天天聊，一天都不能落下，知道了吧？”
“嗯。”顾时点了好几下头，捏着方向盘的手不断收紧，指关节露出明显的轮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