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云与薛凝碧一听这话,皆是大惊。
二人相视一眼,薛凝碧的脸色已经发了白。
“葳蕤堂待妖物,从来行的都是只杀不渡之事,玄参被他们抓走,凶多吉少!”
逍云立时向居离尘与刘子骥二人传音,问道:「他们现在人呢?」
「刚抓了玄参,闪了!」刘子骥的声音急吼吼地传来。
逍云满口银牙一咬,气道:「还不快追!」
「苏宅门口照面,我带你们上葳蕤堂。」薛凝碧也急向他们传音。
在苏宅门口碰头时,却见苏留白也正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口。
薛凝碧忙上前扶住她,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才恢复过来,为何不好生在屋里休息?葳蕤堂我去便是,你安心,我绝不会让玄参有事。”
苏留白拼命摇头,看着薛凝碧,泫然欲泣道:“玄参是为了我才出事的,我怎么能安得下心!”
铁芢红三人,显然并没有跟着葳蕤堂的人同去。
他们正站在一旁。
铁芢红有些手足无措,道:“逍云师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小妖,竟抓不得?还是背后有什么隐情?”
逍云牙关都咬紧了,腮帮子的肌肉跳动着,从牙缝中挤出 一句话:“我不是让你们,不要管了吗?”
铁芢红心知事情办砸了,可还是一头雾水道:“可是,杞县内有妖出没伤人,您又说是极厉害的妖。我原也只是想着,应该同堂主通报一声,兼且可以派人下山看看,视情况要不要搭把手……”
她这话说来,的确也是好心。
到现在还没在,也是看居离尘与刘子骥的反应,知道坏了事。
刘子骥却没心情理她这好心,道:“你这人怎么不听人说话?!就怕人笨又勤快。我们就是降妖的,有妖相关的事,我们肯定会妥善处理。难道你认为,你们山下降妖的,能比我们厉害?”
“他们哪里就厉害了?”居离尘气得脸色铁青,“是为虎作伥厉害?还是小人做派厉害?一进来发现了玄参,又怕我们回护,先就出手去伤苏留白,趁我们救人露了空挡,捉了玄参就跑,哪里有一点名门正派的样子?!”
正是因为一切变故发生得突然,居离尘与刘子骥,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通知逍云。
待他们反应过来之时,玄参已经被带走了。
一听葳蕤堂的人,第一时间要伤害的是苏留白。
薛凝碧的脸也就冷了:“看来除了玄参的事,和葳蕤堂的账,真得一笔笔算算才是。”
铁芢红三人只见逍云牙齿咯咯作响着,双眼圆睁,眼球凸起。
逍云不怒反笑起来:“好,好,很好。这些年作奸犯科的事,他们做得也不少。我还没去找他们,他们先就找来了。好,好得不得了。”
她眼神寒光般射向铁芢红:“你也是好样的,好得不得了。”
铁芢红三人看逍云如此,都有些被吓着。
眉有用在旁道:“事已至此,不如我们都上葳蕤堂去看看。”
月青崖也劝道:“逍云师伯,这事儿实在赖不着老大,咱们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她也是好心……”
“好心办了坏事,就是十足的坏心。”逍云的语气冰冷异常,“什么时候,这命数关天的大事,倒也可以论心不论迹了。”
说罢,【纵天绫】一挥,身影已经在空中远去。
薛凝碧知道苏留白飞去不可,于是向居离尘道:“你们跟上我,往城北峨山上去。”
说罢托着苏留白,也是身形一闪,倏忽间已经飞出很远,只能看见芝麻点大的身影。
居离尘也立时足踏【无涯】,不假思索跟了上去。
刘子骥手中握着【无法】,没好气地看着铁芢红三人,道:“我跟你们走!我倒要看看,你们听完葳蕤堂做的事,还会不会跟他们沆瀣一气!”他与铁芢红三人往城外疾行,途径城门口,见到端阳节的艾草已经挂了起来。
他心中叹气,今年杞县的岐黄庆,注定是不太平了。
峨山葳蕤峰上,主峰前被人工劈出十丈深的断口,仅容铁索通行。
自然,这为难的不过是普通人。
对逍云一行人来说,这所谓人为的天堑,不过坦途一般。
过了铁索,再经过一片迷魂桃林,又涉过朱砂溪涧,便是葳蕤堂的通天山门。
以一般的标准来说,葳蕤堂的关隘,对大多普通修道人来说,已是不小的挑战。
山门前一块镇山碑,刻了“葳蕤”字。
青石阶旁,两尊守山兽,竟有一点像启扉兽和闭宇兽的模样。
逍云毫不客气,径直踏【纵天绫】,直接视一切守卫于无物,准确落在了正殿前空地上。
整片空地上,十二根降妖桩端然肃立。
降妖桩牵出十二根锁链,在半空中固定悬挂着一个铁荆棘做成的笼子。
玄参正被关在里面。
“何人造次?!”
见逍云站在【纵天绫】上,悬停于笼前。
四面八方已经有降妖师赶了出来。
他们也都纷纷飞身而上,手持各类兵器,将逍云团团围住,长刀短剑直至逍云。
逍云冷笑一声,这些人手中的兵器,竟尽数折断,“叮铃哐啷”落了一地。
玄参趴在笼子里,可怜巴巴看着逍云。
逍云严肃道:“可有受伤?”
玄参舔了舔后脚,逍云这才见到,他整条右后腿已经被血染红,显然一条腿是保不住的了。
镇妖笼有特殊术法控制,妖物一旦被关在里面,便无法再施展法术,因此也没办法去复原伤口。
逍云一见,她还没对玄参动手,这帮山下的竟然下手这么黑。
她张开十指寒光闪烁,就要出手。
“住手!”
正殿内突然响起喊声。
一名白须老者从正殿赶了出来。
逍云见状,知道是管事的来了。
她料想不必再费力和身边这群喽啰斗法。
于是轻巧落地,道:“这个妖,我要带回鲲山。”
老者缓步而来,慈眉善目笑着抱拳道:“在下葳蕤堂三百三十九代堂主,令不赦。敢问阁下,是鲲山哪位镇厄人?”
逍云懒得跟无关人自报家门,道:“少废话,把这小妖放下交给我,别逼我动手。”
令不赦皮笑肉不笑,用一种看似礼貌,实则不敬的语气,一字一顿道:“还不知道,您是哪一阶镇厄人?这样做事,怕是不合规矩吧?更何况,我们与鲲山镇厄人一般降妖,并不需要听从你们的号令。”
就在他说话之间,薛凝碧、居离尘、刘子骥,并苏留白、铁芢红一行人,也都陆续赶到了。
苏留白一见玄参被吊在空中,便身子一歪,跪倒在地上。
她朝令不赦道:“令堂主!求求你,放了玄参吧!”
“葳蕤堂降妖,从来只杀不渡。捉这孽畜回来,一时半会儿没有杀了它,只为听它说出作恶真相,也好让它死得其所。”
令不赦气定神闲,并不似讨论杀伐之事,反像是谈论天气一般。
“我没有作恶!作恶的是你们!”玄参在笼里有气无力地叫着,“你们明知那些人做了什么,却还帮着他们降妖,你们才是恶人!”
铁芢红三人,一路上已经听刘子骥叙了前情。
不过,刘子骥略去了,玄参想要将哪三人的命时,渡给苏留白一事。
既然薛青已经提过,是用了《水府告阴牒》,那么此事就无谓再多生枝节。
而且也不知道,这件事在葳蕤堂的降妖体系内,这会不会是更大的罪过。
因此,苏留白的事,他只以意外为由,略过不表。
铁芢红知道了玄参杀的是什么人,自然也就知道了,死的这三个人从前的罪行,以及这当中葳蕤堂牵扯的关系。
月青崖与眉有用虽听得气愤,知道那三人的行为有违天道不说,葳蕤堂以降妖之术牟利,更是不义。
但他们看看铁芢红,却也都不好多说什么。
铁芢红本是葳蕤堂出身,自然知道葳蕤堂做事的风格秉性。
可是这事她听完来龙去脉,虽知道玄参就是凶手,却也有些难以断决。
她虽也觉得人妖殊途,可是做捕头这么多年,更知道人心恐怖,有时甚于妖孽。
这回的三名死者,岂非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若不是他们作恶在先,妖又岂会复仇。
若不是葳蕤堂插手这些事情,又哪会轮到眼前的玄参行报复之事?
“堂主!”铁芢红想到这里,也单膝跪在地上,向令不赦抱拳道,“此妖牵涉之事复杂,并非简单杀伐可以了结,依我看,不如就将它交由鲲山处置,或许更为稳妥……”
令不赦面上带着慈爱的笑容,看着铁芢红,道:“铁捕头,这事你一知情就通知葳蕤堂,做得很好。不过你现在,毕竟已不是葳蕤堂的人,如何料理妖物是我们派内的事,你也不用管了。”
逍云冷脸道:“老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今天想把玄参带走,只能用强的了?”
刘子骥看这令不赦的模样,大概有七八十岁了。
这么看来,可能还真是比逍云年纪大。
逍云叫他老头,也不算失实。
令不赦笑着摇摇头,道:“用强?你们这样一群人,不请自来,直接闯入我葳蕤堂内,已是对我们大不尊重,难道不算用强?我不与你们计较就罢了,你还如此威胁我?
那么好,我也倒过来威胁威胁你,你大可试试动我,或者动那镇妖笼。既然他已经被关进镇妖笼之中,只消我催发,他定当万劫不复!”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一直沉稳和缓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刺耳起来。
苏留白一听此言,更是大惊。
她看着后腿血红一片的玄参,涕泪涟涟,向令不赦道:“令堂主,还请您看在这么多年来,葆艾堂向葳蕤堂赠医师药的份上,就饶了他吧!”
令不赦的笑容越发泰然了:“苏老板,你是济世的活菩萨,这不错。这些年,你在杞县内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可你养的狗,却把你救治的人杀了,难道你不气愤吗?不想除之而后快吗?苏老板,我们是在帮你家中除秽,帮你打扫门楣,你应该谢我才是啊。”
刘子骥看着令不赦的一张笑脸,只觉得作呕。
他还没说话,就听居离尘道:“你到底一直在笑什么啊!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好笑的啊?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恶心死了。我倒要看看,我抢了你又能怎么办。”
她正要飞身发难,却觉腿下灌铅一般动弹不得。
薛凝碧轻声传音,警告她道:「切莫轻举妄动,那镇妖笼是葳蕤堂镇山法宝,妖物在内法力尽失不说,那笼子也不能靠任何外力被破坏。你还没砍开笼子之前,那堂主随时就已经让笼内万箭齐发。玄参死无葬身之地。」
逍云听罢,也知道若是要保住玄参,此刻也只能耐下性子与令不赦讲数。
她冷笑着开口,道:“今天我站在这里好言求你,是想让你卖鲲山一个面子,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
“不是我不卖鲲山的面子,”令不赦笑得得意,竟打断了逍云的话头,“只是你区区一个镇厄人,连位阶都不明,我实在没有看出,卖你这个面子的必要。即便是你们掌门知道了,怕也不会说,我葳蕤堂今日这番交涉中如此行事,有什么问题。只怕,倒是你与山下降妖门派起了龃龉,不好交代。”
逍云虽气,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这事按道理来说,是她自己疏忽,让葳蕤堂先捉了妖,怪不得旁人。
只是她本就厌恶葳蕤堂,如今还被这样将一军,倒真有些无可奈何了。
她气得浑身发战,反复压下动手的怒气,还待说什么。
忽听一个苍老庄重的声音,自山门外传来。
“那我这张老脸的面子,令堂主可还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