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一股略微刺鼻的熏香气息，这气息之中还混杂着，我再熟悉不过的腥气。
这种腥气代表着桦少公的肉身，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
“爹爹，殿下来了！”阿青朝着右侧边的屏风后走去。
我和任无常则是不紧不慢，跟在她的身后。
绕过屏风，我瞧见一张冒着寒气的床？不，那是一块方形的冰块，桦少公便躺在上方。
他的身上披着薄薄的寝衣，身下已经显出鲛尾。
“爹爹？”阿青走到桦少公的身侧，轻声唤着。
可桦少公却没有回应，阿青当即急了，伸手轻摇了桦少公数次：“爹？爹？”
“殿下有消息了么？”桦少公并未睁开眼，但却已经开口问话。
他的声音已经很是虚弱，我凝视着桦少公惨白的面色。
想着，他应当比我更加清楚，自己必死无疑，如今让自己的女儿千方百计的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来了，爹爹，殿下来了！”阿青立刻回答道。
而这句话一出，原本还双眸紧闭的桦少公，立刻睁开了眼眸。
只是，如今，他的眸子里很是空洞，血丝满目，瞧着好似已经许久未好好歇息过了。
他的头微微一侧，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当他瞧见我时，便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不必起来了。”我开口，但只朝前走了一步，内心之中，依旧刻意的在同他保持着距离。
“殿下？”桦少公唤了我一声，脸上满是沉重。
我依旧只是淡漠的望着他，没有开口。
我不知，自己如今，还有什么可同他说的，他已是将死之鲛，一切的仇与恨，都会随着他的死去而消散。
“阿青，你出去，爹爹想同殿下单独谈一谈！”桦少公，对身侧的阿青开了口。
阿青却迟疑的，看向了我：“爹爹？”
“出去吧，殿下不会杀我，杀了我，只会脏了殿下的手。”桦少公苦笑着，对自己的女儿说着。
阿青的嘴儿微微抿着，桦少公的视线，却又落在了我身侧的任无常身上。
“鬼医任无常？”桦少公竟认识任无常。
也对，他是萧啓烨的血仆，曾经在宫中，出入自如，应当也在妖狱里见过任无常。
任无常礼貌性的，冲着桦少公微微躬身。
“殿下，这是特地请了鬼医来，替我诊脉吗？”桦少公望着我，唇角带着一抹虚弱的笑。
我没有言语，他应当很清楚，如今，我同他已然没有这般交情。
“阿青，去吧，去凉一壶茶水来。”桦少公再次开口，将阿青支走。
阿青这才点头，乖乖的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屋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咳咳咳！”任无常微微咳嗽了一声：“那老夫替你把把脉？”
“不必了！”桦少公却毫不犹豫的摇头：“我这并非是寻常病症。”
“至少，让老夫瞧瞧，你？”任无常欲言又止。
桦少公也露出一抹苦笑：“看看我还能活多久么？瞧不出的，我的命，完全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任老医术高强，或许，能帮你缓解些许痛苦。”我面无表情的说着。
桦少公却露出了苦笑，摇了摇头。
“不必了，一切都是我该受的。”桦少公抬起眸子，眼里的神色却很是复杂。
他的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但又开不了口，故而迟疑。
“有什么话，便说。”我淡然道。
桦少公听闻此言，则是抬起眼眸，看着我。
“殿下，我知晓，你心地善良。”他的这句话一出口，我的面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在这俗世待久了，我也清楚，对方突然开始夸奖你，必然有所企图。
“直说！”我打断他的话。
他见我面色冰冷，于是，便一只手撑着冰面，试着坐起。
只不过，试了两次还是失败了。
任无常想要上前帮他，他却摇头拒绝。
“殿下，此事，本该跪下求你答应！”他低垂着眼：“我如今，苟延残喘，一日日，不过只是熬着罢了。”
他说罢，顿了顿：“我自己都无法自理，更别说是照顾阿青和小妩。”
桦少公说出自己的难处，如今阿青和小妩之所以变成少女模样，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若是有人瞧见，这宅子里只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进出，难免会怀疑，亦或者，生出不好的心思来。
但，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阿青和小妩只是孩子心性，桦少公担心，今后她们无法孤零零的存活于世。
“此处，临海，没想过，回到海中？”任无常见我一直没有开口，以为我是心生芥蒂，不愿照拂这一对姐妹，故而先替我想了推脱之法。
“让她们入海？到了海中，依旧是孤苦，所以？”桦少公欲言又止。
“好！”我一口答应。
桦少公一怔，任无常也大感意外的看向我。
“殿下，我是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她们到成妖前。”桦少公说着，又特地更正：“殿下不能照她们的年纪，来断定，她们是否可以独自生活。”
他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这阿青和小妩应当有两百多岁了才对，可是她们的模样，明显同鲛龄不符。
桦少公不等我发问，便用力的闭了闭眼，似无颜见我。
“如今，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么？”我同他之间的关系，早已决裂，心中的恨也根深蒂固。
“是我，对不起鲛皇！”桦少公说着，睁开了眼。
原来，当年，他和九尾狐的双生胎，确实在生下之后很快，身体便开始了衰败。
本就双生，体弱些也无可厚非，而帝宫寒凉，她们体内九尾狐的特质慢慢显现，身上也开始长出绒毛。
身体衰败之势尤为明显，父皇便命鲛人，将其送到海面上，可这双生胎因为同时携带着鲛人的血脉，又无法在海面上生活。
实在无法可想，父皇只能将这一对双生胎封印，送往东海行宫，以灵力滋养，想着待两个孩子成礼之后，再为其解除封印。
也多亏父皇的决定，这两个孩子好好的活了下来。
并且，因为两百多年灵力的滋养，已经完全能在深海和陆地来去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