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危机处理
汪宛夫2023-06-28 09:3013,053

  化工厂开工后,孔孟章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预感到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开始几天,他躺在床上还在想这事,睡着了还梦见仨柳十八村的许多村民死后找他算账。好在政府工作千头万绪,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孔孟章渐渐就把化工厂的事给淡忘了。

  直到有一天,孔孟章在批完一件违法占用耕地案的处理意见后,接到了何柳科的电话。

  “孔市长,不好啦!仨柳的村民开始闹事啦!”何柳科在电话里焦急地喊道。

  “不要急,慢慢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孔孟章心里也急,但语气仍然平稳。

  “村民们强烈反对在仨柳建化工厂,他们联合起来,把建到一半的砖墙都推倒啦!”何柳科说。“现在,他们正堵在当地的交通要道上,不让车子来往,说一定要县政府答应这里不再建化工厂,他们才同意撤人。”

  “你们采取了什么措施?”孔孟章问。

  “我们让信访局的干部出面协调了,也派了些警察过去维持秩序。”何柳科说。“我和老涂商量过了,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暂时不和他们来硬的,只是派人去做说服工作。另外,我们向您汇报一下,看您对这事有什么指示。”

  “你们的做法是正确的,决不能和他们来硬的,得尽量做思想工作,毕竟,化工厂对群众的利益是有严重影响的。”孔孟章道。“这样吧,我和束鹿同志通个气之后,我马上亲自来一趟,争取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孔孟章还在入城口,就看到了前来迎接他的何柳科。他知道,这是基层干部接待上级领导的规矩。但是,这次没心情互相握手说客气话,也没时间浩浩荡荡地开着车队进城。孔孟章高声道:“先不进城了,直接去仨柳。”

  “孔市长。”何柳科过来拉住孔孟章,犹豫道:“去是可以,只怕群众认出是你,会有过激举动。要不,换一辆车去?”

  “好吧,要换我们一起换。你安排吧。”孔孟章道。其实,在这方面他们都有丰富的经验。改换车辆去见群众,倒不能怪现在的领导干部脱离群众,缺乏鱼水情。实在是现在时代变了,干部不再是过去的干部,群众也不再是过去的群众。最近几年里,情绪激动的群众把干部打倒在地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好几次。有的甚至舞刀弄棍,酿成命案。这不仅在郭西有,霍家湾有,岭西各地都或多或少地存在。

  “我们早就准备在这里了。”何柳科指了指旁边的两辆旧桑塔纳,说:“后面这辆新一点,您就坐这一辆吧。”

  “不,新的你坐,我坐旧的。”孔孟章道。“越旧的越安全,你说呢?”

  “这样吧,我和您一起坐旧的这辆,新的给其他同志坐。”究竟是做了几年县长,何柳科很讲究礼数,无论如何不坐比上级好的车。

  车子开动后,何柳科对孔孟章介绍道:“孔市长,不过您放心,我已经让公安局增派了几辆车,提前赶到仨柳。这些人大多穿着便衣,在事发地点值勤。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赶过来处理的。我想,这样处理应该会更安全一些。您孔市长这么个大领导光临郭西,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没想到,柳科你处理突发事件还是有些经验的嘛。”孔孟章表扬道。“好啊,不过现在的关键,是要考虑一下如何把这事平息下去。现在社会稳定工作是全党上下都在努力抓的大事,而且也是最难抓的事,各地出现的不稳定情况很多,我们也是疲于应付啊。”

  “我让信访局的同志到群众当中去了解了,让他们直接和群众谈一谈,看他们有什么条件。”何柳科说。“最好是在答应他们条件后,能够让化工厂重新上马。毕竟,这是市县政府都很重视的项目。好不容易把企业引进来了,即便有些不良影响,也总不能在工厂建到一半的情况下,把他们赶走吧?”

  “是啊,我也觉得是骑虎难下啊。”孔孟章叹了口气道。“当初,你我都是坚决反对这个项目的,觉得它祸害当地百姓。可既然会议通过,工程都动工了,我们就决不能允许老百姓胡来,要不然,今后还有哪家企业愿意到我们郭西来?”

  “就怕找不到什么好办法,要想两全其美,还真不容易啊。”何柳科摇头道。

  “别着急,先到现场看了再说。”孔孟章道。“我们悄悄地观察,再把有关同志找来了解一下。只要大家都开动脑子,我想办法总会有的。我们一定要有这个信心。”

  车子很快就到了仨柳。就在左边拐向化工厂厂址的十字路口,摆着一排凳椅,几十个老头老太坐在椅子上聊天,把好端端的路给堵死了。

  孔孟间抬头看到,在几株高大的槐树间,挂着一道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坚决反对在仨柳建化工厂!”旁边还有条小一些的,写的是:“决不允许污染环境祸害子孙后代!”

  横幅下面站着两个年轻人,袖子上带了红袖套。何柳科介绍说:“这是值班的人,每天由各村轮换。这些老年人,是他们花钱雇来坐这里的。一方面是赚点钱,另一方面也不想让化工厂影响子孙后代的生活。”

  附近一带,密密麻麻地围了好多人。孔孟章发现,这些群众中间有不少长相剽悍的年轻人,应该是郭西县的便衣警察。而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指挥那些拥堵在一起的车辆。驾驶员纷纷骂娘,然后调转车头,寻找别的出路。

  “看来问题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严重吧?”孔孟章笑道:“主要还是些老人家堵着,他们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吧?柳科,我们下去看看吧。”

  “孔市长,别大意了!现在的老百姓……”

  何柳科话未说完,孔孟章已经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何柳科只好迅速跟上。

  “老人家,你们为什么反对建化工厂啊?”孔孟章走到前面,问几位老头老太。

  “我不清楚。”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摇了摇头。“他们叫我来,我就来了。”

  “化工厂很脏的。”旁边一位老头抢答。他表达观点的欲望很强。“我们仨柳最东面的东山村以前就建过一个化工厂,村里水都变黑了,好多人生癌症死了,还有一些也住在医院里快不行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不敢回家,现在就剩一些老人还在村里。”

  老头声音高亢,吸引了旁边不少人过来。“就这么个小小的化工厂,办了几年,就让村里人死的死,逃的逃。你想,仨柳建这么一个大型的化工厂,听说比东山村那个厂要大几十倍上百倍,这个厂子建起来以后,仨柳十八村肯定有一半人要短命。”

  “不能建啊!”另一个老头伸长了脖子喊道。“这个方案,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领导干部拍的板,他想害死我们仨柳百姓啊!”

  “是该想想办法。”孔孟章也摇了摇头,痛苦地道。“把村民迁出去行不行?”

  “迁到哪里去?”有人责问。“我们祖祖辈辈住在仨柳,田地都在仨柳,迁到外面去,还能分给我们这么多田地?还能把我们房子建起来?那得花多少钱?要是没吃没住的,谁愿意迁出去?行不通啊!”

  “说的也是。”孔孟章若有所思地道。“你们难,政府也难啊!但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

  “你是教书先生吧?”刚才抢着回答问题的老头突然问道。

  “我,我随便问问,了解一下。”孔孟章顾左右而言他。

  这时,斜地里拥过几个老太太,态度蛮横,气喘吁吁地,让孔孟章看了有些慌张。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老太太年龄不小,身体很硬朗,她冲着戴红袖套的年轻人喊:“五十块一天的活,人家赚得,我就赚不得?嫌我老了?身体不行了?”

  那年轻人忙拉过老太太道:“奶奶,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要来也明天再来,大家轮流值班,工钱轮流拿嘛。”

  因为场面有些乱,旁边又过来几个村干部模样的人,看了看孔孟章,问旁边的人:“他们是什么人?”

  “是教书先生吗?不太像啊?”有人说。

  就在这时,几个便衣上前挡了挡,然后朝何柳科和孔孟章挥了挥手。

  何柳科拉住孔孟章的衣角,道:“快上车吧,让他们看到不好,场面会失控的。”

  孔孟章听他这么一说,只好转过身,钻进那辆旧桑塔纳。

  见孔孟章等一行人都走了,村民们才恍然大悟。有人追着两辆旧桑塔纳喊:“喂,是不是当官的?你们别跑啊?有本事你们别跑啊?!”

  这些人还想追,但被便衣们拦住了,无法靠近。

  很快,车子加大油门,在宽敞的柏油路上飞速驶离。

  孔孟章在车后座转过头去,发现那些人还站在那里,朝这边挥手喊叫。但他听不见他们在喊什么,而且距离越来越远,很快就把他们送出了眼帘。

  回到县政府,孔孟章把对何柳科说:“是不是马上开个县长办公会议,集思广益,听听大家的意见。我也一起参加你们的会议。”

  听说要召开县长办公会,而且孔市长亲自参加,副县长迅速地从各地赶来。

  “刚才,我陪孔市长去了仨柳,看了群众闹事的现场。”何柳科主持会议,先介绍了情况。“问题确实非常严重,我们还没有很好的办法让群众立即疏散。好在现在的影响只限于仨柳的交通,没有影响到全县。但是,如果长时间这么下去,肯定会引起舆论的关注,特别是在媒体介入后,我们县政府的工作会很被动。所以,今天把大家再次召集到一起,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这也是孔市长的意思。”

  “是啊,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研究一下如何处理这一事件,争取尽快把仨柳事件平息下去。”孔孟章道。“大家都长期从事政府工作,对郭西包括仨柳的情况也比较熟悉。所以,我想听听大家有什么好的意见和建议,一方面使化工厂顺利上马,另一方面又能满足群众的愿望和要求,把事件处理好。”

  常务副县长先发言:“一个办法就是给当地群众一定的经济补偿,群众拿了钱,可能就会平息下去,毕竟污染是以后的事,老百姓往往看中眼前利益。当然,这笔钱可能不会是小数目,发多了财政负担不起,发少了没作用。”

  分管工交的副县长说:“仨柳乡大约有一万户农民,每户补一百就得付一百万,付一千就得一千万。如果真要解决这件事,一百和一千肯定都太少,我估计有一万能平下去。但每户一万,那就得花一个亿了。现在化工厂还刚刚开工,如果投产几年,给县里带来了效益,那还差不多。现在要为这事儿花一个亿,可能说不通。”

  分管文教的副县长说:“就算花一个亿补贴农民,把这事平下去,那也只是暂时的。治标不治本啊!等化工厂建成后,每天的污染源源不断地涌向空气和水源,仨柳群众照样会闹事。而那个时候,一个亿早花完了,老百姓还会认你这笔账啊?所以,这个方案只能使问题拖延一段时间而已,说得不好听,就是剜肉被疮啊!”

  因为分管文教的副县长是女同志,她说话一向风风火火,比较泼辣,常务副县长也不和她计较。换成别人,对常务副县长的方案,倒不敢用这种挖苦的口气,哪怕他说的很有道理。

  分管农业农村工作的副县长叹了口气,说:“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同志们,随着城乡差别的拉大,现在的农民实际上更穷了。我们最好能借这个机会想出一个长久之计,不但让他们摆脱污染问题,而且从此走上富裕之路。要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仨柳几万农民从此就掉进了火坑里,等到污染严重影响群众生产生活的时候,就只好全部背井离乡,出去要饭啦。”

  孔孟章看着这位负责任的农业副县长发完言,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要么就停建化工厂,或者把化工厂迁到其他更合适的地方去。”农业副县长说。“如果一定要建在仨柳,那就得把当地群众重新安排。有个别村影响不大的,村民可以多迁些进驻。其余村民,全部迁出去。至于地点,可以由县里统一安排。比如,像国营的农场、林场等。”

  “国营农场、林场,现在还能安置多少村民?”孔孟章问常务副县长。

  “现在也比较困难了!”常务副县长摇头道。“前段时间,省市要求我们搞下山脱贫工程,我们已经把部分高山上的农民迁到农场去住了。根据我们的计划,还有更多的高山居民要下山,现有的农场和林场都不够安置,我们正为这事发愁呢!”

  “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出来,不能为了经济发展,不但没让群众得实惠,反而还亏待甚至牺牲了当地群众。”孔孟章道。“科学发展的核心是以人为本。我们必须把改善民生作为贯穿发展的主线,做到发展经济与改善民生相统一,充分体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

  这时,县府办主任急匆匆地走进会议室,在何柳科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何柳科面色大变,立即走出了会议室。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进来,把孔孟章叫了出去。

  “仨柳的群众闹得更凶了!”何柳科把孔孟章拉到他办公室里,焦急地道。“刚才有公安局的便衣打电话过来,说一些群众拉出了新的横幅,上面写着非常过激的标语。”

  “什么标语?”孔孟章问。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何柳科犹豫了一会儿,又补道。“还有您的。”

  “写着我们的名字?”孔孟章吃惊道。“究竟什么内容?”

  “打倒何柳科……”何柳科轻声道。“您那句也差不多。”

  “为什么会这样?”孔孟章不明白。“为什么群众只针对我们俩?”

  “是啊。”何柳科道。“我让人了解了。他们说我们去仨柳的事,让当地群众知道了。还说,建化工厂的事,主要是政府出的主意,先是县政府拍扳,然后是市政府最后拍扳,所以责任都是县长和市长头上。于是,他们就打出了这种标语。”

  “他们怎么会知道是我们俩的主意?”孔孟章皱着眉头,看着何柳科。“会不会背后有人在怂恿这件事?你让人好好查一查!”

  “好的,我马上让仨柳乡的人暗中了解一下。”何柳科道。

  当着孔孟章的面,何柳科给一个叫小盛的人打了电话,最后一再叮嘱道:“让最可靠的人去摸一摸,不要走漏风声。”

  放下电话,何柳科兴奋地道:“这个小盛,在仨柳有些能耐,他肯定会摸到情况的。”

  “他是干什么的?”孔孟章问。

  “哦,是个副乡长,我帮他说过话,他一直想报答我呢。”何柳科道。

  “我就奇怪了,你为什么不给仨柳的书记乡长打电话?让他们出面了解一下不是更方便么?”孔孟章问。

  “孔市长有所不知啊。”何柳科叹气道。“仨柳的书记乡长一直搞窝里斗,和其他地方的党政主要领导一样,尽在搞内耗。但是,即便他们耗得再起劲,我也插不进去一脚。在县领导这头,他们倒是非常一致,都是唯涂泽北的马首是瞻啊。”

  “为什么?”孔孟章问。

  “其实这不难理解。您刚刚在仨柳还和我谈过县市委书记和县市长之间的关系,您当然比我更清楚。”何柳科道。“地方党政主官有两个,但权力都集中在书记手上,特别是用人权,行政主官并没有多大权力。如果关系好,可能也会给一点名额,算给个面子;关系不好,可能会一个名额都不给。你越提名的,他越反对。所以,下面的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尽管互相之间也经常闹矛盾,但在县委书记面前,都非常听话,都希望他在干部使用方面对他倾斜。乡镇党委书记想进城干个实权部门的局长,乡镇长则希望晋升为党委书记,这实际上都是县委书记说了算。我这个县长,除了县里出了什么乱子需要由我出面承担责任外,还真没多大权力。我就是个救火队的队长,整天在台上喊口号,号召大家救火的。下面的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通常在场面上也给我一点面子,但根本上都是听县委书记的。我如果把摸底调查的任务交给仨柳的书记或者乡长,说不定他们放下电话,马上就把电话打到涂泽北那里去了。”

  “你分析很透彻,这的确是整个中国地方官场上的现实写照。”孔孟章苦笑道。“没干过县市长的,还真未必体会得了这番心境。”

  何柳科突然想起县长办公会议还没有结束,便和孔孟章一起再次进入会议室,继续和大家商讨对策,研究解决方案。

  方案提了几个,多少都有些瑕疵。

  何柳科的手机响了,显然又有新情况。和孔孟章耳语几声,他提议先散会。

  回到办公室,何柳科向孔孟章汇报道:“小盛已经派人去摸过了,掌握了一些情况,看来,我们的对手很不一般,想搞大动作。”

  “怎么说?”孔孟章似乎有心理准备。“谈具体点。”

  “据小盛反映,有人给各村的支部书记放话过去了,把化工厂的污染问题一再渲染,同时,把责任都推到我和你头上。他们的方案就是,要旗帜鲜明地打出反对何柳科、孔孟章的口号,而且要闹得再狠一点,动静搞大一点。只要搞大来,上面才会重视,才会彻底解决仨柳化工厂问题。”

  “这样搞对谁有好处?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孔孟章轻轻问道。像是在问何柳科,也像是在问自己。

  “会不会是县市的书记已经联手,想借这个机会推倒县市长?”何柳科压低嗓门道。好在自己能够和市长大人绑在一起,也不算太冤。要死也死得悲怆。“说实在的,你我都和党委书记没合到一个拍子上。区别在于,我完全处于势弱,随时可能牺牲掉。而你和郝则属于两强相争,还看不出胜负。这件事,还希望您拉小弟一把,别让我死得太惨。我可完全是无辜的,化工厂的成绩不属于我,问题也不该记我账上呀。”

  “我知道,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你着啥急?”孔孟章批评道。“对了,小盛还说些什么?”

  “他说,各村的支部书记都商量好了,准备下一步搞大的行动。”何柳科说。“一方面继续派那些老弱病残的人把守交通要道,另一方面,准备在明天组织上百人马到县政府和市政府去闹,迫使化工厂项目撤出仨柳。”

  “撤出就撤出,有什么了不起?”孔孟章不以为然地道。“我们本来就坚决反对在仨柳建化工厂的,现在倒好,好像我们倒成了始作俑者,成了污染环境的罪魁祸首。真是笑话!”

  “对!”何柳科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兴奋道。“我们索性借这个机会把化工厂停下来,不办也罢。事情到了这一步,巫总那边也说得过去。其实,顺应民意,本来就是我们的宗旨,我们可以为老百姓做一件大好事。”

  “现在倒不急于停建,不急于撤出。”孔孟章两眼盯着墙上,仿佛何柳科办公室的墙面上有一幅神秘的地图,能让孔孟章看到未来。“我们的对手不是很狡猾吗?他们不是想置我们于死地吗?还打出了打倒孔孟章和何柳科的旗号,这不是搞文化大革命吗?简直是下流!既然这样,我们不必太着急表态,反正化工厂已经停在那里了,不碍事。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看看我们的对手如何出牌,看看什么人会跳出来,他们究竟还能玩出哪些招数。”

  何柳科吃惊地看着孔孟章,发现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果然是个强者。遇乱不惊,遇强不弱,而且不乏与强敌斗争的心计和谋略。

  当然,他腰杆子硬,他有着一个强者的资源和资本。何柳科既佩服又羡慕。

  “不过,那可得谨慎一些,就怕他们玩的招太损,防不胜防啊。”何柳科担心道,但声音轻了许多。

  孔孟章拿出手机,揿了几个键,喊道:“马上让我的那几个智囊团成员都赶到郭西,一起吃晚饭。晚饭后我们再商量一下对策。”

  晚饭时,涂泽北亲自来陪同。一见面,就给孔孟章请罪:“今天上面来了好几拨客人,还来不及向孔市长汇报。好在柳科县长熟悉政府工作,仨柳的事好好研究一下,总会平息下去的。”

  “是啊,我们一直在研究呢。”孔孟章笑道。“可惜到现在还没有特别好的办法。看来,这事还得涂书记亲自贡献一些智慧,姜还是老的辣啊!”

  “我陪着上面的客人,脑子里一直想着仨柳的事,现在稳定是头等大事,我这个县委书记哪敢马虎啊?”涂泽北严肃道。“可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好办法。这样吧,我们边吃边谈,办法总会有的。”

  结果,饭桌上杯来盏往,很快就把仨柳的事抛脑后了。市里赶来的几个人想尽快了解些情况,刚刚冒出的话头,都被涂泽北指挥的敬酒队伍给打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孔孟章和何柳科坐在旧桑塔纳轿车内,看到上百名群众稀稀拉拉地来到县政府门口。这些人更像是雇佣军,就像在仨柳值守交通要道的老弱兵将一样,更直接的目的是为了拿到几十块钱一天的工钱。

  不过,也有几个青壮年,看上很像就是为首分子。在他们的组织下,上访群众被集中在一起,不时呼喊着口号,无非就是“停建化工厂!”“打倒何柳科!”“把化工厂撤出仨柳!”“何柳科滚出县政府!”等等。也有一些声音是喊孔孟章的,看来,孔孟章也是他们要打倒的对象。

  孔孟章让涂泽北主持召开县委常委会,研究讨论县政府外面闹事群众的处理事宜。孔孟章是霍家湾市市长,但同时兼着市委副书记,他有这个权利要求涂泽北这么做。

  “让仨柳乡党委立即组织各村党支部的同志,到县里来分头做群众的工作,谁家的孩子谁抱走。尽管这样做治标不治本,到了这一步,老办法还得用一用。”孔孟章在常委会上说。“不给乡党委和村支部下任务不行,应该增强他们的责任心。否则,有些人可能会倾向于上访群众,在背后怂恿他们闹事。”

  听孔孟章这么一说,涂泽北便让县委办主任给仨柳乡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到县里来领人。

  “同志们,现在的形势很严峻哪!面对上访闹事的群众,你们怕,我也怕。现在,我们各级领导干部,最怕的就是群众闹事。可是,群众路线是我们党的根本工作路线。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和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就是我们党一贯坚持的群众路线。那么,为什么我们从过去依靠群众、为了群众,发展到了今天害怕群众了呢?难道这不是脱离群众吗?不是违背党的群众路线了吗?对此,我们大家都有必要作出检讨。”

  孔孟章要说的话不少,像是要作个专题报告,而且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这让我想起斯大林讲过的一段话。他曾经告诫党内的同志说,在古希腊人的神话中,有一个著名的英雄名叫安泰,据说,他是海神波赛东和地神盖娅的儿子,他的力量非常强大,任何敌人都无法战胜他。他的力量在于,每当他同敌人决斗而遇到困难时,便往地上一靠,就是说,往生育和抚养他成人的母亲身上一靠,就取得了新的力量。敌人注意到他的这个弱点,这个人名叫海格立斯,他把安泰举到空中,使他无法再接触到地面,这样就在空中把他扼死了。今天,我们重温斯大林讲这个神话故事时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而他要求党内同志时刻不能脱离群众的严肃命题,恰恰就在我们眼前。”

  县委常委们面面相觑。都以为县市委书记善于上党课,没想到只做过县市长的孔孟章,党课讲得这么好,而且今天的瘾头很大。

  “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决定性力量。党要想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深深扎根于人民群众之中,与人民群众同甘苦共患难,血肉相连,生死相依。我们今天发生在仨柳乡,发生在县政府门口的事,原因在哪里?我们都应该认真反省,认真剖析。当我们作出在仨柳建化工厂的决策时,我们更多地想到了GDP,想到了政绩。尽管我们的GDP和政绩,说到底也是为了群众,但是,群众并没有直接得到实惠。中央一再强调,实践科学发展观必须解决好人民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在建化工厂这件事上,我们的出发点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们没有处理好人民群众的利益问题。所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非常重要啊。尽管我们会上天天讲科学发展观,可是落实到行动上,很可能会跑偏。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在与人民群众密切联系的过程中,如果不善于汲取群众的智慧和力量,执政能力就不可能得到历练,执政水平就不可能得到提高,也无法经受住各种风浪的冲击和考验。这就是中央领导为什么一再强调——我们党的最大政治优势是密切联系群众,党执政后的最大危险是脱离群众。”

  孔孟章的话还没有讲完,有人进来报告,说仨柳乡党委和各村支部的人经过耐心劝说,已经把上访群众给劝走了。

  孔孟章随着涂泽北等人来到旁边的阳台上眺望,果然见县政府门口的群众正在渐渐散去。

  “谁家的孩子谁抱走”,这招起效了。孔孟章脑神经松缓了一下,又迅速紧了起来。真有这么灵吗?

  常委会接着开。因为上访群众散去了,常委们心情都好了,话也都多了起来。这个时候不发发话,提些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总显得自己缺乏执政能力。特别是在岭西省最红的领导人选面前,把自己的政治才能藏着掖着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常委们的水平,似乎比副县长要高出一截。他们理论联系实际,从党务联系到政务,对仨柳化工厂的搬迁或村民的搬迁,提出了一系列的方案。尽管每个方案都不能说尽善尽美,也不乏合理之处。如果把大家的意见都集中起来,再反复修改论证,勉勉强强也能让化工厂在郭西办下去。

  孔孟章为今天常委会的成果感到高兴。他忍不住把每个常委一遍遍地观察过去。上次爬灵岩山时,在座的多数都是随从,但并没有听他们好好谈过。今天一圈谈下来,每个人的思路、口才、能力都看出了个端睨。

  也别怪领导干部用人武断,听凭一两次汇报就下结论。这也难怪,属下的领导干部那么多,他哪有时间一个个去深入接触?再说,人的能力强弱,就像吃苹果一样,一口咬下去就知道好坏了,还用得着整个咬下或者至少得咬掉半个?用不着。他甚至想,如果哪天自己掌管了更大的权力,在座的常委们的职位问题,还真得好好调整调整。

  在孔孟章点头后,涂泽北兴冲冲地宣布会议结束。

  走出会议室,有人过来汇报,说仨柳群众并没有回仨柳。他们从郭西县城撤退后,全都乘车前往市里,现在正围在霍家湾市政府门口,还口口声声地喊着要孔孟章下台的口号,场面非常吓人。

  “怎么办?”涂泽北看着孔孟章,一副没有主意的样子。

  “基础工作先做起来。”孔孟章道。“老办法不管有用没用,还得先用起来。再把仨柳乡的干部重新组织起来,迅速赶往市政府。首先要求他们做好劝解工作,决不能让群众盲动,做出出格的事情。然后,想尽办法,把他们劝回来。有事可以回到郭西来商量,决不能动不动就往市政府赶,把矛盾上交给市政府,这会给社会稳定带来很坏的影响。弄不好,社会上的一些打砸抢分子会趁机搞破坏,一定要密切关注。”

  涂泽北马上吩咐下去,让仨柳的干部行动起来。

  孔孟章也在涂泽北的办公室里拨通了郝束鹿的电话,双方通报了上访群众的情况。孔孟章说:“郝书记,市里那边还得请您多拿主意,想办法把群众劝回去。我已经让县里和乡里的干部往市里赶了,大家一起做工作,争取尽快把群众劝回来。我暂时还在郭西守着,继续商讨对策。这事要彻底解决,光靠劝还不行,还得有切实可行的办法才行。”

  市政府那边的群众情绪激烈,越闹越凶。据市信访局的同志反映,有的群众没事找事,专找市里的干部吵闹,特别是信访局的干部,个个都挨他们骂,心里很不好受。

  孔孟章和他的智囊团成员坐在一起开会,现在不仅要治本,更要紧的还是治标,是把市里那些群众劝回来。大家想的办法,无非还是让市县有关部门的同志一起做工作。特别是要把上百名群众分成几种人去做工作,采取分割围歼的战术,逐步把矛盾压下去。

  到了傍晚边,市里传来消息,说上访群众被劝回来了。最起效果的一招,是信访局的同志让仨柳乡的干部在郭西县摆了十桌酒席,让群众赶快回去吃饭。回去的路费,全由县里掏。

  说这招法好,好就好在见效快,老百姓闹了一天,肚子里早没油水了,听说县里有酒席吃,个个都要求赶紧回去;说这招法不好,不好在只医得了皮上的毛病,肚子里骨子里的病,根本就没有变化。

  孔孟章担心的是这些人吃罢晚饭后,第二天还会继续闹事。

  到了第二天,担心变成了事实。要命的是,信访部门不可能天天摆酒席请村民们吃酒席,只好落实一些面包和矿泉水,把他们劝回郭西。但路费还是由信访部门支付。

  结果,这些村民每天都在县政府和市政府之间来回跑。反正县里既出路费,又出饭钱,帮助村里节省了不少开支。

  智囊团成员们商量出一个办法。他们认为,村民们天天上访闹事,必然是乡村两级领导在背后支撑着,特别是村干部,要不是许诺出工钱,谁有时间天天到城里来耍?应对之策便是,由县里给乡里和村里施压,再闹事就摘他们的乌纱帽。同时,由乡里代管的各村资金一律冻结,决不允许他们把款项用于上访闹事。

  孔孟章觉得这招不错,便让涂泽北再次召集常委们开会,并请仨柳乡党委书记和镇长列席。在会上,孔孟章亲自宣布要对此事进行问责,“如果不把村民劝回去,乡村两级党组织的领导全部免职!”

  纪律宣布后,村民们果然都回到了仨柳,暂时安静了一段时间。

  孔孟章准备先回市里商量一下。这时,梅月耳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一件奇怪的事:她的同学小莲前两天到市政府办事,正好遇到村民们围堵市府大门。她就绕道而行,经过一片树林时,有个人正在用手机给人打电话,笑呵呵地说:“村民们闹得很凶啊,这回孔孟章有苦头吃了!”他在电话里亲热地叫对方“秋哥”。因为小莲孩子入学的事托孔孟章帮过忙,一听孔孟章三字,耳朵就紧了紧。那人在树林里悄悄地说话,根本就没想到后面会有人过来。小莲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然后回头一看,发现那人居然是天天在电视里露面的郝束鹿!

  小莲经梅月耳转述的情况非常重要。看来,郝束鹿确实很乐于看到村民们闹事,并且想借此除掉孔孟章这个政治对手。

  对了,那个神秘的“秋哥”,他究竟是谁呢?

  第二天上午,仨柳乡副乡长小盛向何柳科报告了一个更重要的情况。据他的人在各村摸到的消息,有人暗中策划一个大动作:准备在今天晚上八点钟统一行动,把停放在仨柳交通要道上的警车和有关部门的公车全部砸毁烧掉,以此抗议在仨柳建化工厂。

  小盛判断,到那个时候,可能事态会更严重。除了车被砸被烧外,人员之间可能也会发生冲突。弄不好,还会酿成命案。

  “事态一升级,省里,甚至中央都会派人来处理,那可是要问责的呀!”何柳科担心道。

  “是啊,所有的问责几乎都是问政府的。拍板的是党委,问责对象却是政府。”孔孟章无奈地道:“只要今天晚上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我就都成了问责的对象。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你我都被免职,而县市委书记却安然无恙,最多给个党内警告处分,不痛不痒。”

  “我们却成了牺牲品。”何柳科内心非常焦急。

  “我们不仅仅是现有的党政体制下形式主义的问责制的牺牲品”,孔孟章的话很有深意,“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将是党政体制下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那我们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牺牲吗?”何柳科问。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孔孟章道。“现在不急,到了下午,我们布置一下,让公安机关增派便衣前往仨柳,但警车不增,反而要减少。另外,我再让市里派些便衣来,也赶往仨柳。”

  “要请市里派便衣来?”何柳科不解。

  “你们郭西的便衣,未必可靠啊。”孔孟章叹道。“我在市公安局里还是有自己人的。我要让自己最可靠的人深入到第一线,在维持秩序的同时,保护我们自己的人。”

  “其他还有什么措施?”

  “没有了。”孔孟章道。“具体方案,下午我们再碰头。对了,你给小盛打个电话,让他密切注意动态。特别是他们行动的时间,如果提前,务必马上报告。”

  下午三点到六点之间,何柳科不断接到小盛的电话,报告各村村民的细微动态。一些骨干分子数次聚集在一起开会,准备分组行动,而且开出了不同的工钱标准。砸车的出价较高,但最高的是点火者。至于行动时间,并没有出现变化。

  孔孟章在五点钟左右的时候,就通知何柳科,一起坐旧桑塔纳前往仨柳。但是,在距仨柳还有三公里的地方,他突然让人停车,在一个小水库旁坐了下来。

  水库很小,在坝沿上走了走,没事干。孔孟章就顺手从旁边捡过一根竹竿,塞进水里,作钓鱼状。何柳科苦笑道:“等这事处理完了,我请孔市长到乡下来钓鱼。”

  “不用你请,我现在就开始钓鱼。”孔孟章说得还挺认真。

  “你这是太公钓鱼啊。”何柳科还是苦笑。“可是我急死了。你看,现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真不知道那边……”

  “别急,真的别急。”孔孟章道。“我们还真得学一学太公钓鱼。太公为什么要钓鱼?他就是不想让自己太着急,练练心态。”

  何柳科也想找根竹竿来钓鱼。找到了一根,可实在静不下心来,往旁边一扔,傻傻地站着,候着。

  见孔孟章把目光投向湖面,他也学着看湖面。可看着看着,就看到了仨柳的闹事群众,看到了火光冲天的场面,看到自己的乌纱帽被摘掉的场景。

  叹气声一阵接一阵传来。尽管很轻,孔孟章还是听到了。

  好不容易熬到六点半,何柳科的脑神经正在啪啪跳个响,孔孟章一甩渔竿,喊道:“走,去仨柳看看!”

  在路上,孔孟章给市里派来的便衣打电话:“注意动静,对那些准备作案的嫌疑人,更要严密关注,随时准备抓捕为首分子!”

  接着,他又对何柳科道:“你也让县里的同志密切关注,看准为首分子,为下步办案打基础。但是,话要说含蓄一点,防止走漏风声。”

  到了现场,发现今天来的人特别多,看来,各村都来了不少人,确实是准备搞大行动了。还有,市里县里都派了不少便衣警察,进一步助推了现场的阵势。

  在何柳科的陪同下,孔孟章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一处高地。

  村民们都认识县长何柳科,还有人指指点点,说前面那位就是孔孟章。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孔孟章市长和何柳科县长来到了现场。现场沸腾了。一些人经过组织,突然齐声高喊:

  “打倒何柳科!打倒孔孟章!”

  “出卖仨柳利益的贪官,滚出仨柳!”

  孔孟章看了看表,离七点还有十几分钟。现场已经开始动起来了,弄不好,有人会趁乱行动,提前举事。于是,他从旁边一位穿制服的警察手里,拿过一只喇叭。

  这时,市里和县里的便衣,都开始往孔孟章这边过来。防止群众向他这边冲击。

  孔孟章对着喇叭喊道:“仨柳十八村的乡亲们,我是霍家湾市市长孔孟章,我来看望你们了!”

  一些群众还是在高呼,要孔孟章滚出去。显然,旁边有人在指挥着他们。

  “乡亲们,我孔孟章是来向你们检讨的!在仨柳办化工厂,确实会给这里带来环境污染,我们市政府、县政府作出的决定,确实不太慎重,没有考虑到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我代表市政府,向仨柳人民检讨,希望得到你们的谅解!”

  下面有群众喊:“嘴上检讨有屁用啊?有诚意就取消这个项目,别在这里办化工厂!”

  孔孟章看了看这个嗓门特响的群众,继续道:“对,光嘴上检讨是没有用的,得看实际行动!下面,我代表霍家湾市政府,向仨柳十八村的群众宣布一件事:考虑到仨柳人民的切身感受,考虑到你们的生产生活会受到影响,我们市政府决定:在仨柳建化工厂的决定正式取消!从今往后,我们都不会在仨柳建化工厂,不会给你们的生活带来污染和危害,请你们放心!”

  “不相信!我们不相信!”原先在乱喊的群众中,还有人在喊。

  但是,这股声音很快就被“谢谢孔市长”“谢谢市政府”的巨大声浪给淹没了。现场群众的掌声和欢呼声滚滚而来,像大海的涛声,像山谷的风声,像天际的雷声,在愉快地律动。

继续阅读:12、太极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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