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莫御史的后事,是卫芙送进来的。
大年二十八,卫芙特地入宫来,在永和宫花园亭子里和奚云吃着烤肉,说起了这件事。
“这回没人砸那莫御史脑袋,可人家还是醒了晕晕了醒,到最后宫门都块下钥了,七郎才不得不派人将莫御史送回家去。”
“莫御史一觉醒来,只觉得往事如梦,可因着母亲却是担忧生病,又赶忙去药铺寻大夫,大夫一见到莫御史,眼睛都亮了,开口就询问莫御史‘躺在王位上是什么感觉’?”
奚云咬着肉串,忍不住问道:“莫御史怎么说的?”
话音刚落,奚云就见踏雪跳到腿面上跃跃欲试,便忙摁住踏雪脑袋。
这肉串有盐巴,小猫吃下去会掉毛,掉毛掉多了会变秃,这样就会掉萌值。
好在一旁有人端来不加调料的纯肉串,奚云忙递给踏雪,这才把猫安抚住。
卫芙也很有耐心,这才接着说道:“你猜?”
奚云瞧见卫芙眼底的狡黠,心神一动,“莫御史……不会又晕过去了吧?”
卫芙笑弯了眼,点头时鬓间的流苏发出清脆声响。
“你是不知道,大夫给莫御史行针过后,莫御史好不容易醒来,可回家这一路上,人人都在追问他‘什么感觉’,那大夫一瞧见莫御史要翻白眼,就捻针去放莫御史指尖血。”
“等回到莫家里头,莫御史十根手指头都在冒血珠。”
奚云只是想了想那样的场景,就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这莫御史不会有了‘坐王位’的PTSD了吧?
卫芙放下茶盏,“不过这样也好,往后不止这位莫御史会安分守己,其他朝臣也必会谨言慎行,对于七郎来说的确是件大好事。”
见奚云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没听懂的模样。
卫芙便倾身低语道:“杀鸡儆猴!”
奚云:“……”
懂了,百官今儿个有位莫御史不幸因着体弱坐到王位修养,说不得明儿个就会是旁人,这私下里不管是如何冒犯,但明面上被人瞧见坐上王位,这就打上了‘谋逆犯上’的标签。
于是往后面对摄政王,百官一定恭恭敬敬。
见奚云一点就透,卫芙满意得很,随口道:“如今的字练得如何,这种需要日积月累才能见真章的功夫,万万不可消磨怠工。”
吃瓜就吃瓜,干嘛要扯到学习上。
奚云一脸装傻,故意低下脑袋去逗猫,简直将‘心虚’两字刻在了脑门上。
卫芙哭笑不得,径直起身道:“你啊,罢了罢了,起身去你书房看看,我待会儿给你再留几张字帖,你照着临摹就是。”
奚云愣是被卫芙拉回了住处。
没错,寝殿占地面积广,而且分了很多功能区,辟出来一片地儿练字又暖和又省炭火,简直一举多得。
感受到卫芙那带着谴责的目光,奚云硬着头皮解释道:“是,这虽然地方不大,但够用,且对面就是床榻,困了走几步就能歇息,简直不要太省事。”
原本书房还在寝殿另一边,可天寒地冻的,奚云每天穿过什么屏风珠帘隔档的都觉得折腾,索性将书几安置在床对面。
尽量去缩小活动范围。
卫芙沉默了一会儿,上前坐到案几旁,伸手去查看奚云所用的墨条品质呢,眼角余光扫见一物,继而神情微变。
奚云还在做前期准备工作,正吩咐冯妈妈去搜摸来坚果,待会儿烤在炭盆上。
有这卫氏的先见之明,奚云最是清楚卫芙的专注,这位一看书都是地老天荒的架势,而且化身为师者的时候更是铁面无私。
字抄错了,罚延长半柱香;
字写歪了,罚延长半柱香;
字洇墨了,还是要罚延长半柱香。
痛苦的回忆不断闪现在眼前,奚云深吸一口气,做出视死如归的阵仗转身走去书几,却见书几后的卫芙神情专注,可分明不曾提笔蘸墨。
奚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都贴到方几一侧了,还不见卫芙有所反应。
这是在看什么呢?
奚云好奇地定睛瞧去,忽然脸红脖子粗的,手忙脚乱地扑过去,“别,别别,别看。”
糟糕,要掉马甲了。
这简直就是社死。
卫芙看得正入迷呢,被强行打断后难免失落,换上一副可怜的眉眼以对,“奚云,让我看看吗,法海三番四次阻拦,那白娘子和许仙到底成亲了没有,她不是要修仙么,他们后来有没有长相厮守?”
奚云绝情地将《白蛇传说》的立体书收起,反手藏在背后,左手掩面闷闷的道:“别说了,三姑娘,我求你别说了。”
给孩子留点面子吧,再说下去就要钻地缝了。
卫芙正是求知若渴的时候,那书痴属性一发作,简直就是各种小女儿脾性,浑然没有半点卫族长的叱咤风云,闻言软语说了一大通,甚至都开始上手去夺福利。
愣是逼得奚云站到了炭盆边,大有一种‘再过来我就把书焚了’的架势。
卫芙心都快要碎了,当初她亲手烧毁那《梁祝》下册的时候,整个人难受了大半个月,吃不好也睡不香的何其煎熬。
于是卫芙忙乖乖坐到案几后,“奚云,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烧书啊,”
奚云捏着书道:“那,那你答应我,这件事情你要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去,也不准追问我。”
“我答应,我都答应,等等,我要是不追问你,我怎么能知道白娘子和许仙的结局,这最后一条,我不能应。”卫芙还是很有原则的。
奚云:“……”。
卫芙一脸认真,“再说了,你先前所作的《梁祝》本就是给我的生辰礼,如今再让我看看《白蛇》又怎么了呢?”
奚云却是如遭晴天霹雳,“你你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初从卫厌手里接活的时候,奚云就千叮万嘱,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一定要保密。
总觉得那曾经亘古流传的爱情故事出手,有种抄袭者扬名立万的身不正,她会良心不安的。
卫芙见她这般惊乍,认真道:“当初,在你离开曲阳时那亭子里,你蘸水写了你的本名,那字迹很是眼熟,我一下就认出来你就是作出《梁祝》之人。”
奚云歪了歪脑袋,不是,我的马甲掉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