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的客院里,卓恒娘惶恐不安,她翻来覆去对着莺儿报怨。
“我不就是想看看话本么,又不是看了不还,都怪那贱人藏着掖着。”
“清水坞的下人都是一丘之貉,各个都张狂无边,若是懂些规矩敬着咱们卓家,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么?”
莺儿也梗着脖子安抚,“姑娘说的是,咱们卓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官宦人家,不过曲曲一个话本,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便有凶横婆子闯进来,无视那泡在浴桶里的卓恒娘,“莺儿是吧,跟咱们走一趟。”
卓恒娘原本还缩在水中,瞧见莺儿被生拉硬拽走,当即便两手搭着浴桶边,“你们大胆,这就是卫家待客之道?”
白芷莲步进来,冷声反驳,“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卓家尚不知何为做客之道,就别挑剔我们卫家的待客之道!”
“夫人有令,卓姑娘婢女莺儿卖弄口舌,肆意毁坏话本,此举不但冒犯卫氏,也冒犯了清河王妃,卓姑娘最好安分一些,否则下一回被带走的就不是一个婢女了!”
“我们走!”
莺儿被捂着嘴带走,房门被重重关上。
守在外面的婢女不见丝毫动静,卓恒娘受了惊吓,像是脱水的鱼儿般呆坐着,好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外面的风如何喧嚣,却也是吹不到明杆院里分毫。
卫厌持卷静坐在树下,有落叶打着旋飘在身旁,平添几分萧索和宁静。
急迫的叩门声响起时,卫十四已经司空见惯,特地等了几息这才故作匆忙地跑去开门。
“夫,夫人?”
“七郎可在?”
“公子在的,”卫十四故作惊讶,忙恭敬地侧身让路,“夫人请。”
卫大夫人前呼后拥而来,却只带了白芷和茯苓两个婢女进了院门。
明杆院地处较偏,曾经因着正主卫七郎的叛逃而荒废,及至卫七郎重新归来这才有了一丝生机,但卫大夫人放眼瞧去,整个院子安静的可怕,甚至瞧不见第二个下人。
“卫十四,整个明杆院就你一个在伺候七郎?”
“回夫人,原先还有个新拨来的婢女茉莉,先前因着被卓姑娘身旁婢女刺伤,眼下还在药庐休养,是以仅有十四一人伺候,不过公子素来不挑剔,十四也应付得来。”
卫大夫人面上微僵,欲言又止的眼神落在树下轮椅,缓步走过去时,卫厌也已拱手相迎,声音平淡而拘束,“母亲。”
卫大夫人摆出慈爱的笑脸准备落座,可那石桌上满灰尘,让卫大夫人的动作僵硬了一分,想坐不能坐。
还是卫十四机灵,匆匆跑过去那袖子擦了擦,憨厚而笨拙地解释道:“夫人见谅,十四粗心大意的,一时疏于打扫。”
卫大夫人的笑意更加僵硬了,却还是说着‘无妨’坐下说话。
“七郎你这性子素来实诚,底下都没人伺候怎得也不说上一声,这些眼高手低的下人当真可恨,回头母亲就亲自挑选些可靠的送过来,听候你差遣。”
“多谢母亲,七郎习惯了清净,如今这样也好。”
送出去的好意被拒绝,卫大夫人有些讪讪,却还得道明来意,“七郎,你可知清河王妃过府之事?”
卫厌低眉,“回母亲,略知。”
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反应,着实让卫大夫人有些心梗,却为着想要解困局不得不强撑着精神问道:“清河王妃点明要看你送给你三姐生辰礼的那出化蝶,可话本下册原是被你三姐烧毁了的,你三姐辛苦一夜这才落于纸上,谁料横生变故。”
卫大夫人红着眼,用帕子沾了沾眼角,余光见卫厌无所反应时,心口更加疼了。
只得自顾自说着,“原本清水坞下人去送话本去戏楼,谁曾想半道上在湖边遇见了卓家姑娘,这卓姑娘竟一时兴起,非要看看话本,争抢之下三人落水,话本也浸了水。”
“七郎,这事儿你怎么看?”卫大夫人试探道。
卫厌眼观鼻鼻观心,“母亲,女眷之事七郎本不应掺和,可卓家姑娘再三生事,搅得家中不宁,这般人物还是早早送回去的安生,莫要再留下来平添祸端了。”
卫大夫人:“……”
她还想让卫厌和卓姑娘喜结连理了,怎么就闹得两看生厌了?
“不是这个,七郎你要知道,清河王妃本就定在午时观戏,可你三姐那边实在是没有心力重写一遍,母亲是这么想的,既然你当初寻来了这话本,是否也曾亲眼瞧看过?”
卫大夫人笑得僵硬,“家中谁人不知,七郎你文曲下凡有过目不忘之才,若你能提笔复写,那便是再好不过。”
卫厌却一脸黯然,摇头道:“恐怕要让母亲失望了,那话本是儿流落在外,被一高人救下,恳请高人耗时半年所制,无论是里头的桥段还是所刻内景,都是当世罕见之宝。”
“高人曾言,‘即是真心求取,那此话本只能天地之外,两人知’,是以七郎从未敢打开私读过。”
费尽心思折腾一趟,竟然是竹篮打水?
卫大夫人头痛欲裂,撑着石桌整个人都不大好起来。
而清水坞里,正拿着刷子欢快搓着银杏叶肉的‘高人’,忽然张嘴连打七个喷嚏出来,最后一个意犹未尽,愣是给憋了回去。
卫蓉见状,忙抬手比划着什么。
锦屏抬眼过去,笑得天真,“九姑娘放心,我没生病,我可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好着呢?”
她边说,边捞起手中树叶,高举到眼前查看情况。
忽然美滋滋显摆道:“怎么样,是不是变得透亮啦?”
卫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抚摸,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树叶,像是洗尽了铅华变得质朴而本真。
以前开蒙时,哥哥会牵着她的手告诉她‘树叶是绿的’,可如今还有无色的树叶。
卫蓉双眼放光地看着锦屏,一脸想要的呆萌。
锦屏心都酥了,“给你,给你,都是九姑娘的。”
她欢快地搓着下一片树叶时,却见身前兀子一空,“咦,九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