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云儿姑娘入了殿中,随侍的宫女们都去了西侧暖阁里。
热乎乎的姜茶入喉,很快就驱散了一路寒意。
璃儿正仔细听着同伴们的谈论,大家都兴奋极了。
“先前在勤政殿外时,我可是偷偷瞧见了呢,摄政王亲自下阶相迎云儿姑娘,这般待遇便是先王当政时,最最受宠的美人都不曾有呢?”
“嗐,谁人不知,摄政王先前可是被强行推上王位,偏偏人家辞不敢受,后来这才有了折中的摄政王代掌国政之事。”
“咱们伺候的云儿姑娘是准王后,摄政王又与君王无异,说不得便是一桩良缘。”
殿内响起羡慕又欣喜的惊呼声,引得众人竞相附和。
璃儿眼神微闪,不动声色添了半盏姜茶暖在手心,感受着面前炭盆的温暖,悠悠道:“莫要胡乱猜测,在这宫中最要紧的便是‘规矩’,小心祸从口出。”
方才还热闹的气氛陡然一僵。
宫女们面面相觑是,有那不服气的顶嘴道:“璃儿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被云儿姑娘使唤了两回,就觉得身份抬起来了,不屑于和姐妹在一块说笑?”
璃儿抬眼看过去,“你们实在说笑,还是在传谣,自己心里清楚。”
“咱们伺候的是云儿姑娘,一言一行都是代表永和宫,云儿姑娘虽说低调养病,但外头谁人不知咱们永和宫待遇最好。”
“衣裳厚实,还分发有护膝和手套这般神奇又暖和的东西,更别说单独歇息的暖阁,还有日夜不断的姜茶和小吃食。”
“都说吃人嘴短,便是如此这般,咱们也该尽心尽力伺候云儿姑娘,而不是敲摸说人是非,若是做不到,和忘恩负义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得就严重了,方才顶嘴的单眼皮宫女怒而起身,“璃儿你又危言耸听,我们说得难道不是事实么?”
“云儿姑娘能这般体贴咱们,咱们也是盼着云儿姑娘早登后位,明明是好心,到你嘴里怎就成了忘恩负义!”
璃儿也恼得站起来,双目灼灼,“新君至今仍然空置,那么就轮不到咱们揣测云儿姑娘的婚事,如此这般你不是乱嚼舌根子,又是做什么?”
“倘若他日,摄政王娶了王妃,另有新君继位,到时候云儿姑娘又当如何?”
“你,”那单眼皮宫女恨恨咬牙,简直都想扑上去挠花璃儿的脸,愣是被左右宫女拼命拦住,索性怒指冷笑道:“璃儿你能耐什么,咱们都是三等宫女,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璃儿握着手中姜茶,“我是在就事说事,眼下把话说明白,也比这件事情被传了出去,闹到不可开交,到时候层层查问追责时,大家伙后悔莫及的好?”
一旁的宫女们纷纷头皮一紧。
是啊,这宫里头本就是刀山火海,稍不留神就会犯错,先前峯王在位时,多少姐妹们悄无声息就没了,那才叫见天提心吊胆。
许是峯王薨逝,新君迟迟不曾继位,大家伙生活也滋润起来,一时半会儿竟管不住嘴来,说出了这些没大没小的浑话。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规劝起来单眼皮宫女。
气得那宫女脸红脖子粗,环顾四周,“没种的墙头草,惯会趋炎附势……”
这头还没骂完呢,那头便有人掀开暖阁帘子,郑重道:“冯姑姑到。”
暖阁里气氛冷凝,半点都没有炭火燃烧地温暖,方才还喋喋不休的单眼皮宫女僵在原地。
而冯姑姑抬脚进来,只需一个抬眼,众人忙松开单眼皮宫女,齐刷刷福身问安。
“见过冯姑姑。”
冯姑姑没有应声,反而仔细用目光打量着每一个宫女,仿佛在看她们行礼是否合乎规矩似的。
直到有些人腿脚胳膊酸麻,额头都隐隐沁汗时,冯姑姑这才似笑非笑地道:“看来,安逸日子过久了,你们都忘了先前吃苦的滋味儿了。”
宫女们极力强撑着,不敢反驳也不敢显于色。
便是那单眼皮宫女都死死咬着牙。
冯姑姑是镇西侯嫡女乐阳郡主身边四大嬷嬷之一,冯姑姑代表的就是镇西侯府。
先前双王之乱被平,镇西侯功不可没,若非西疆战事将起,只怕镇西侯早已是新君了呢。
云儿姑娘虽说背后依仗的是镇西侯,但毕竟不是名正言顺。
不过是凭着对乐阳郡主的救命之恩,搏了镇西侯支持,先前大家还说郡主欲与云儿姑娘结拜呢,可直到郡主随军离开照京,也不见当真结拜。
奚云若是能听见这些宫女心声,定然会很无语地摊手。
自打拿回阿珠挑明了‘卫厌王叔’,甚至还说一旦她俩结拜,奚云也得顺着阿珠辈分尊称卫厌‘王叔’后,卫厌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愣是让镇西侯忙得脚不沾地,连镇西侯府都回不去。
直到大军开拔,镇西侯才后知后觉,没来得及安排两人结拜。
等到冯姑姑回到殿内,奚云便递上茶盏,让冯姑姑抱着暖暖手时,冯姑姑便坦然道:“姑娘放心,这些时日的考察下来,足以分辨各人秉性,奴婢也曾打探过所有人身世和宫中人脉。”
“此番提拔了二等宫女四人,分别是璃儿、霜草、玉蕊、丹萸。”
“打发走嘴碎挑事之人八位,回头派去守着冷宫磨磨性子,顺便观察一下会不会再生事端。”
冯姑姑欲言又止,心里头却门儿清。
若那八人屡教不改,便是留不得了,早先一步处理掉,也比被人利用酿成大错后反制姑娘来得好。
冯姑姑可是陪着侯夫人历经世事的,那西疆之地也有踩高捧低,多的是想要攀爬之人,各个都觉得出卖色相,就能够一飞冲天。
处理这些小事,冯姑姑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不过云儿姑娘心善,就不用说出来脏了姑娘的耳朵。
奚云摸着踏雪,看着身旁若有所思的方奚河,“四姐,你近来总是发呆,出什么事儿了?”
方奚河怔愣回神,挤出来一个笑意摇了摇头,“没什么,许是冬日困乏,总是没精神。”
奚云忙把踏雪塞过去,“那四姐你抱着踏雪睡一觉去,不必在乎什么规矩,这后宫还是处于无人管束的时候,怎么舒服怎么来。”
方奚河哭笑不得,捏着踏雪软乎乎的耳朵,转过身时眼中满是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