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厌扯了扯嘴角,眼神复杂,他也不曾想到原来自以为隐藏很好的自己,却早已被眼前之人参透。
只是,他不愿承认。
卫厌看向锦屏,“万一我成了族长,却也愿意宽容他们呢?”
锦屏放下茶盏,认真想道:“不无这种可能,但你可以一时宽容,却难以一世宽容。”
“或者说,看似宽容的你,实则是在纵容,纵容着害你之人猖狂无度后,便再次无奈又不得已的出手,到那时你照样报了仇,但无人指摘你的错处。”
“于你而言族长是手段,但于三姑娘而言族长是责任,而非荣耀。”
卫厌彻底服气,眉宇闪过一抹无奈。
“行,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你离开的。”
“期限。”见卫厌抬指比划出来,锦屏皱眉,“三,三天还是三个月还是三年啊,卫厌别给我打哑谜,再不说实话我就放踏雪了。”
说吧,她再度伸手摸向猫笼。
卫厌忙出声道:“三天,三天绝对安排好。”
锦屏这才满意,拎着猫笼就抬脚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卫厌,“但无论你和三姑娘哪一位是族长,至少有一点不可否认——九姑娘都会得到庇护。”
同卫蓉相处了这么久,锦屏早就知道卫蓉是个天真善良的姑娘,这般纯良之人若是被盲婚哑嫁给了不良人,便是一生不幸。
先前还听过什么流言,这位九姑娘之所以突生哑疾,全然就是因为被仓促许嫁,对方还是个什么王爷,听说年纪大不说过去还是做妾。
若真是那般,卫蓉该有多痛苦,被迫成长和接受现状,从无忧无虑的向日葵变成一朵只能攀援的凌霄花。
锦屏抬脚离开,卫十四抬手关上院门。
院子里安静下来,褪色竹叶轻飘飘落下,水缸里泛开涟漪。
卫厌侧转道:“三姐可看够了?”
廊柱后缃色衣裙的卫芙莲步轻移,眼里都带着一丝笑意,“我早就该猜到,锦屏与你是旧相识。”
卫厌眼神微闪,带卫芙落座后才道:“三姐此番过来,有何要事?”
说来也巧,原是卫芙前脚过来,锦屏后脚就来叩门。
卫芙轻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祖父的意思是那卓家姑娘品行不端,不堪良配,你可有心许谁家女子,说出来我也好帮你去相看一番。”
卫厌略微不自然地别过眼,“三姐何故挖苦我,我如今废人一个,怎好耽搁姑娘家?”
卫芙眨了眨眼,“放心,祖父已经下帖寻各路名医,不日便会陆续来到曲阳为你诊治,等你卫七郎腿疾愈合,到时又是宗之潇洒美少年。”
卫厌没想到还有这事,当下便神色一紧。
卫芙还只当他担心腿疾难愈,便宽慰道:“七郎莫要紧张,能不能成总要试试才可以。”
卫厌黯然摇头,“三姐,我这腿疾便不劳祖父费心了,如今心事已了,我也该离开家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了。”
“为何这般突兀,你,你这般情况要去何处?”
卫芙有些错愕,温声解释道:“七郎,你恐是不知如今外头乱着,并非民生安泰之盛世,你倒不如安心在家养着,等君位定下朝局平稳,你再出去也不迟。”
卫厌沉默半晌,终究态度坚决,“三姐,我心中有数,不会有事的。”
卫芙劝说无果,甚至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她就不以婚事戏谑七郎,如今竟把人吓得要离家。
等卫芙也蹙眉离开,卫十四沉声道:“公子,已经安排好了,不过清河王密信上,说是愿舍一子入赘三姑娘,这事又当如何解决?”
若是锦屏在这儿,必然会觉得这清河王脑子也灵光。
当时在听到卫芙当众承诺此生不嫁时,锦屏立刻就想到了赘婿,誓言可没说不能找上门女婿啊,再说了卫芙这样终身任职的大家族长,有个体贴赘婿怎么了?
先前卫蓉因此心情失落时,锦屏也是这般安慰的,卫蓉虽说震惊却也深觉有理。
甚至都有了给姐姐相看姐夫的动力。
卫厌轻抚在琴弦上,“不急,京城乱象持续数月,无论是清河王还是陈安王都已渐显疲态,更何况守疆四王陆续带兵归京,如今双王已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联姻呢?”
“四王归京?”卫十四深吸一口气,“那,边关防守岂不疏漏,万一引起邻国觊觎发兵,到时内忧外患岂非生灵涂炭?”
卫厌仰头望向天际,“所以,我们要尽快离开,闻人宴需要帮着清河王破局。”
对于锦屏来说,已经进入了做客三天倒计时。
她心情大好,甚至每天都兴冲冲点各种美味佳肴,连带着共同用膳的卫蓉也胃口大开。
就在锦屏终于和踏雪熟络到贴贴睡觉时,三天期限已到。
根据卫厌的安排,锦屏是要出府去游玩的,卫蓉因着要练琴被卫芙扣下,一切都像先前每一天那样,平静而祥和。
但等到上了马车,瞧见稳坐里头的卫厌时,锦屏疑惑她眼神不好,看错了。
便麻溜退出帘拢,看向车辕上头戴斗篷的马夫,伸手掀起来惊呼:“卫十四,怎么是你?”
这么说,里面的真就是卫厌本人?
锦屏再度钻进马车,怒目而视着老神在在的卫厌,“我说卫厌,你在这儿做什么?”
卫厌悠悠道:“做事应当有始有终,卫某自然是送方五姑娘你回去啊。”
‘方五姑娘’,可真是有些久远的称谓,伪装锦屏太久了,甚至都差点忘了她原本是方奚云,无量山无量观里的方家五姑娘。
也是,已经出了卫家大门,这世上便没有锦屏,只有方奚云。
方奚云坚定抬手,“大可不必,只要钱到位,寻个镖局商队什么的,我照样能回去,您卫七郎还是安安心心在家养伤吧。”
卫某不容拒绝,“方五姑娘,客随主便,你可以选择上车或是下车。”
这个听不懂人话的,锦屏气得冒烟,愤愤将猫笼子拎到身前,放在马车里,务必让卫厌抬眼就瞧得见,好起到震慑的作用。
卫厌果断闭上眼,袖中手指也不自觉握紧了去。
秋菊凋零之际,寒风萧瑟起。
因着‘残疾’人设,卫厌也身披着冬时鹤氅,颇有一种提前入冬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