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痛定思痛后,更加投入在改进工具之上,又过了约莫五六天,这才拿着草图豪情万丈的要下山。
“去哪儿?”
“铁匠铺。”
农具还是应该用铁部件,这样才能寿命长久,而且这草图都是改进过后的新型用具,自然得独家定制。
这一回下山,已经是仲夏尾巴。
等众人从铁匠铺出来后,就在路边茶摊吃瓜。
尤以‘郡尉府冯五姑娘两百金悬赏话本’这事最劲爆。
奚云捏着茶杯,听得两眼都在冒光。
话本这事她擅长啊,还能独家定制,两百金她铁定能让那冯五姑娘满意,什么类型都成,便是让天上神君下凡做冯家上门女婿,都好说好说。
然而就在奚云跃跃欲试的时候,听见那些人说得什么‘把先皇都感动死的化蝶话本’后,奚云猛然清醒。
那冯家五姑娘花两百金想知道的,竟然是她先前写出来的梁祝话本?
不对啊,即然这话本这么有影响力,那无量观也不该籍籍无名,至少也得有几波附庸风雅之人探路不是?
奚云只觉得说不通,卫厌那人是个腹有诗书的,说什么都是信手拈来,更别说还有那通读道家典籍的本事,他的姐姐也必然是知书达理之人。
这样的人家,会珍藏话本到不许旁人借阅的地步么?
因着提及行事荒唐的先皇,众人也不糊涂,及时转了话题,说起谁家嫁女谁家娶媳,一副家长里短的热闹。
奚云抖了抖耳朵,决定去那郡尉府外打听一下什么情况。
至于要不要立即拿话本换钱,这事先不急。
奚云觉得,既然当初那话本是看在卫厌情分上私人订制的,那么话本的拥有权就是卫厌的姐姐,她也不好单方面传播。
这跟盗文有什么区别?
既然那冯五姑娘是受众人群,那换一本类似的定制也不是不行。
只要价钱到位,什么话本都有。
好巧不巧,就在奚云借口去药铺买点常备药材,借口肚子疼,顺道从药铺偏门离开,一路打听朝着郡尉府而去。
可还没靠近,就瞧见有人灰头土脸的踉跄离开,嘴里还抱怨着什么。
奚云缩在一旁偷听着。
“什么百金求话本,我看就是这郡尉家的五姑娘故意涮人玩,那男的和女的再怎么折腾,也不过就是成和没成。”
“嘿,你说说,咱两分头去自荐,你说那话本里的什么梁山伯什么祝英台的没成,我说他两成了,总能猜对一半的吧。”
“咱也不肖想什么百金,就是五十两银也行啊。”
“这可好,那郡尉府的下人简直就是恶棍,听了两句话就开始连踹带打人,真是仗势欺人。”
“这陈安王还没成事呢,郡尉府就这么豪横,陈安王要是成了人上人,指不定这郡尉府鸡犬升天,能嘚瑟成什么模样呢?”
人前憋屈人后嚣张口水战解气的两人,就这么凄凄惨惨地走远。
也成功让奚云脚步一顿。
不妥。
即便她能说得出来梁祝话本,却也不能就这样上门自荐,如此,岂不是将把柄暴露在那郡尉府手里?还顺道让人家查出卫厌的过往?
奚云当机立断,扭头折回。
甚至差点被疾驰而过的骏马撞到,好险才避开来,奚云踉跄着摔倒在地,掌心摩擦在青石板上火辣辣的,等细细查看时,已经蹭破了油皮。
“这么着急,是陈安王夺位了还是怎么着?”奚云嘀咕过后,悄摸摸赶回药铺。
药铺老大夫眼睛尖得很,瞧见她手掌破皮,便医者仁心地帮奚云包扎起来。
与此同时,骏马上报信的府兵已经风尘仆仆,跪请在冯慧娘面前禀报,“五姑娘,大事不好,郡尉大人陪同陈安王回京的路上,同行的卫家家主急症身死,引得队伍大乱。”
冯慧娘原本凝重的眉眼忽然舒展开来,“等等,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是,是卫家家主。”
“那不就是卫芙的祖父,”冯慧娘喜得从椅子上起身,来回踱步后道:“卫家家主乃是卫氏主心骨,如今急症身死也是天意,卫家内乱也必会元气大伤,不是好事么?”
府兵微顿后,又道:“郡尉有令,命五姑娘以挚友身份,予卫三姑娘去信,以表哀思。”
冯慧娘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见这话。
顿时气咻咻翻了个白眼,心中暗忖,等王爷登基为帝,爹爹便是将军之位,到时候便是照京贵眷我都不惧,又何苦讨好一个卫三姑娘!
但面上却从善如流,“爹爹之命,自当听从,你来回奔波也辛苦了,赏两个月的月钱,便下去歇着吧。”
等府兵告退,冯慧娘抬手就扫落桌上茶盏,激起一地碎瓷狼藉。
婢女心惊肉跳地侍立一旁,余光扫过,便被冯慧娘面上的阴狠吓得垂下头去。
曲阳卫氏。
噩耗传来的时候,整个卫宅都蒙上了一层阴郁。
内院里,家主夫人秦氏昏了又醒醒了又昏,哭得不能自已,更别说那些原本就各怀心思的卫家人。
有长辈们挤在前头侍奉汤药,小辈女眷们都禁在自个儿院子里不得出去,以免造成慌乱。
练字可静心凝神,卫芙便强忍着心慌意乱,如痴如狂地落笔,甚至不知不觉,提笔蘸墨时发觉墨汁用尽。
卫芙怅然松手,任由毛笔滑落,末了低声哭泣起来。
祖父,她至亲的尊长,就这么离她而去了么?
大开的窗棂带来清风,吹起满地宣纸,卫芙红着眼望着窗外竹影婆娑,难受地捂着心口。
梨花便是这时候进来的。
“姑娘,前院里已经搭起灵堂了,丧仪也已准备,奴婢进来的时候,有管事请示给院里换白灯笼。”
卫芙陡然回头,愤而起身道:“荒唐,祖父究竟如何,未见棺材归家便都不是定数,爹爹和大哥他们竟如此按捺不住。”
仿佛迫不及待要昭告所有人,卫家家主已故,等丧事办完了,就该选举新家主执掌卫氏,半点都瞧不见‘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后悔悲伤。
卫芙眼神陡然一变,拔起墙上挂着的长剑,便愠怒着出了屋子,直奔前院而去。
梨花又惊又恐,拼命抱住卫芙的腿阻拦,“姑娘,姑娘不可,若是您今儿个举剑阻止府上办丧仪,只怕明儿个就能传出姑娘你忤逆不孝的消息,往后余生……”
“往后余生,我也问心无愧!”
卫芙眼神坚毅,神情果决。
而一场闹剧,才慢慢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