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看着自己前面的云一，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低气压，就这样一程跟在他后面，站在房间外面，云一沉沉的说了一句：“你进来！”
一程垂着眼睛又走进房间，慢慢的带上了门，云一也不说话，一程试探着问了一句：“大人，要不要……派人护着点承让？万一江湖上的人还追杀她，该怎么办？”
“护什么护？！”云一一声暴怒声吼出来，一程吓了一跳，身子猛的抖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向云一，云一抿着嘴角接着开口：“她要走，就让她走个干净！”云一当真是被气急了，手边的木桌子随手被他掀翻，上面的茶具一应东西被砸碎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一声巨响，。
一程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云一的脸色实在是阴沉的吓人，所以一程还是选择沉默，云一喘了两口气然后开口：“她在这里过的不痛快！我又何尝逼过她？！她觉得自己委屈，我又何尝不委屈？！她就非要离开！！”
一程喉结滚了滚，抬着眼睛打量了云一的神情，轻声开口：“承让还是要回来的……”
“回来？”云一喃喃的说了一句，身子像是泄了力气一般缓缓滑落在凳子上，声音沙哑了几分，低低道：“她迟早是要走的……没人能留住她，江湖留不住，丞相府也留不住，我也是……留不住她。”一程慢慢的垂了眼睛，看着一向风光的云一，如今伤感至此，真不知道该感慨这一段孽缘，还是该感慨承让有这样的好本事……
接近子时的时候，承让跟跟府里的婆婆还有婢女，她们道别，说自己是实在困的厉害，而且明天还要赶路，几个人也表示理解，承让起身的时候，还偷偷在怀里塞了一壶青梅酒，悄无声息的离了房间，回房间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云一的那个房间，云一已经关灯了，承让回了房间，默不作声的点着炭火，一个人喝着青梅酒，过了片刻，有人敲了她房间的门，承让正想起身，外头传来声音。
“承让，你可歇下了？”
是一程，承让慢慢的走下来，缓声答道：“没有，你且进来就是了。”
一程抖了抖身子上的寒潮进来屋子，承让转了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还没有睡？难不成也在守岁？”
一程吸着鼻子坐下来，低声说了一句：“我守什么岁，我不是太信这个，又是说真的熬了这一夜，就能守住这一年了，我这些年，过的都一个样子，没什么好守的。”
承让听见这个话，随口感慨的一句：“不过是图个喜庆，图个热闹罢了，毕竟一年就这一个节日。”然后给他倒了一杯酒，挑着眉笑了笑，轻声道：“我怎么听着你今晚，是过来给我讲故事的？”
一程搓了搓手放在炭盆上，轻声道：“倒也不是讲故事，就是过来跟你聊聊天，我知道你明天还要赶路，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放宽心吧。”
承让捧起来就酒杯低声道：“倒也无妨，我是个一贯能熬夜的，就算是今天晚上不睡，我明天早上，照样能起来赶路。”
一程侧了眼睛看她：“那你怎么从王妈那屋里出来了？”
承让用一种明知故问的神情看着一程，低声问了一句：“我为什么不待着了，你不知道？”
一程一向板正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低低的说了一句：“她们问你什么了？”
承让眯了眯眼睛感慨道：“倒也没问什么，只是我觉得在那儿不自在，所以就出来了。”承让看向他问道：“哎，对了，你今天是为什么找我来的？就为了喝酒？”
一程闻着这青梅酒轻声反驳道：“没有，我找你来不是为了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怎么？我还不能找你闲聊了？”
承让垂着眼睛喝酒，轻声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不是个能轻易找别人闲聊的人，你要是说你没有什么事，你觉我会信吗？你若是执意说没什么事，那我就当你是闲聊来的。”
一程侧了眼睛看她，缓声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
一程难得说了一句夸赞之词，但是承让却没有接他的话，她隐隐猜到了一程要聊什么，只是低低的问了一句：“一程，我只问你一句，今天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云一要你来的？”
一程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承让叹息似的开口：“当然有区别，若是你来说的这些话，我可能还会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一程抿了抿嘴角问道：“若是我今天奉丞相大人的话过来探你口风或者问你的话，你就不会告诉我真话了吗？”
承让没有说话 ，一程偏偏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看着承让很是疑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承让回过头来看他，低低的开口：“程兄，我知道你待我是真心的，但是云一他，未必……”
一程又想起来前段时间进宫的事情，犹豫了半天又开口：“承让，前些日子，你进宫，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承让有片刻的愣怔，抿着嘴笑了笑，缓声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一程心里颤了颤，果然……
承让垂了眼睛，脸上还带着笑意，淡淡的开口：“其实这也没什么，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她抿着嘴角停下，缓了半天才开口：“只不过是我心里有些不甘心罢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说是云一一手策划，但也是他一直在推波助澜，我进宫，不是云一让我进宫，而是皇帝，他想见我。”
一程愣了愣：“皇帝？皇帝他为什么想见你？难不成？是四皇子？”
承让抬起眼睛看他，慢慢的点了点头：“是，四皇子向皇帝求娶我，说让我做他的正妃，可是皇帝说我身份卑微，不配做四皇子的正妃，只能让我做个侍妾，然后他们父子在宴会上吵起来了。”一程听着她说着那天的事情一句话也没有，承让话讲到这里，突然看上一程问道：“你说，他们父子相争最得利的人是谁？”
一程没有说话，因为答案已经显而易见。承让垂着眼睛，看着酒杯里的酒。淡淡的开口：“一程，你知道。我原本可以远离这一切的，是云一，把我一点一点的推向朝堂争斗的漩涡，让我成为一枚棋子。成为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一程的指尖抖了抖，又听见承让的声音：“我觉得我现在在这里跟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区别。我在江湖上是被人追杀，是危险。但是我在这里，一样不安全，如果因为这个事情四皇子哪一天把皇帝惹急了，皇帝一气之下处死我，你觉得云一现在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侍卫去抗旨吗？他不会。在这个爬上巅峰最紧要的关头，云一不会允许它出错，也不会允许他身边的任何人出错，他会除掉他身边任何会出错的因素，包括我。”
一程喉结滚了滚，他没有想到承让会看得这么透彻这么明白，她没有因为云一和四皇子的青睐而迷失自己，而是透过这份青睐看到了朝堂最原本的丑陋面貌，也看到了皇帝和云一最真实的一面，皇帝会为了自己的儿子处掉一个弱女子，云一也会为了自己的前途处掉一个弱女子。
承让陷进这场权力的争斗，原本就是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就算得到四皇子的宠爱，就算云一对他青睐有加。可是承让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其实是最无足轻重的，云一说她心里委屈，她为什么不能委屈？
承让给一程倒上酒，轻声开口：“一程，我这一生，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天都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我每一天都在担心我会不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像那些更遥远可令人憧憬的事情，我压根都不敢去想，江湖上的人从来都是活了今天，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明天的，我更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我知道你今天过来是找我说什么，你就是想问一问我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是吗？”
承让说完看向一程，一程缓缓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承让笑了笑低声开口：“如果我能回来的话，我肯定会回来的。”承让说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希望还能见到师父吧……”
一程抿了抿嘴唇：“为什么非要回去？”
承让抬了抬头：“我怕我师父过的不好，我走的时候没有给他留多少银钱，我怕他饿着。”
一程笑了笑：“大人的兄长是拿着钱的放心，两个人饿不着的。”
承让吸了吸鼻子，缓缓叹出一口气：“其实是我想他了……那个小老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要是过年也不回去一趟，他心里肯定会难受的厉害，也不知道没有我在身边，他过的好不好……”
一程听着她念叨这些碎语，只觉得酸的厉害，起了身低声道：“你先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承让看着他起身，一程临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承让，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说完走出房门，承让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低低的回了一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