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蓝小枫很快淹没在鳞次栉比的屋宇建筑和往来不绝的车马人流中。
这里比桐安县大好几倍,城中街巷建筑都规整又干净,人们穿戴得也更漂亮。
蓝小枫头带帷帽,一身水绿衣裳,失神落魄地牵着马儿在城内乱逛。
蓟城依河而建,宽阔丰沛的水流被引入城中,分成许多小支流,在城内织出一张水流密网,街道宽阔平整,路网密集,老百姓出行既能乘车马,又能乘船,交通非常便利。
“这里的百姓,可比桐安城幸福得多。”蓝小枫心道。
蓝小枫牵着马儿走在一条沿河而建的街道上。河中有不少来往的大小游船,其中一艘尤为奢华精美的大船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艘三层的画舫,朱漆丹青、飞檐翘角,华丽的装饰与庞大的船身把旁边的游船都映衬得黯然失色。
画舫慢慢前行,顶层的船舱里里传来动听的琵琶声伴着少女婉转的歌声,蓝小枫不自觉被吸引。
突然,声音不知为什么停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嘤嘤的哭声。
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头发凌乱的从船舱摔了出来,酿跄地倒在船头甲板上,委屈而隐忍地抽泣。船舱里传出了叫骂之声,然后见一个小厮冲到船头,对那小姑娘一顿拳打脚踢,接着拽着她的头发粗鲁地拖进了船舱。
岸上有看到的这一幕的,聚在两岸街上指手画脚的议论了一阵子,也就都散开了。
蓝小枫本来以为此地比桐安城要繁华富庶,还以为一定是安乐太平,转眼却见到这种事,心中不免郁闷。
这时,画舫慢慢地往岸边靠了过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紫衣女子手持琵琶,领着刚才那个被打的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不停地欠身道歉,匆匆下了画舫,上了岸。
小姑娘浑身是伤,不停的抽泣,却不敢大声哭,一上岸,那紫衣女子赶忙给她擦干眼泪,安慰了几句,小姑娘才渐渐地不出声了。
蓝小枫看到了小姑娘脸上手上醒目的伤痕,又青又紫跟个染料铺一样,知道她刚才在船舱内肯定被打得不轻。
既然闲着,那就管管闲事。
于是她走上前问道:“小妹妹伤的不轻啊。他们是什么人,怎么竟敢光天化日下打人?”
她进了蓟城之后就吃了变声丸的解药,此时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那个紫衣女子看了一眼慢慢离开的画舫,轻声道:“这位姑娘小声些,是我们做错事,不小心惹恼了船上的公子,才会如此。”
“你们两个姑娘,一看就柔柔弱弱的,那船上的人个个一身横肉,满身戾气,怎么会是你们惹恼他们?一看就是他们欺负你们!”
“小妹莫要胡说。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被人听到就麻烦了。”
蓝小枫叹口气,从随身包袱中拿出了一个药瓶,递给两位女子:“我这里有些药粉,小妹妹拿去抹在伤口上,很快便会好的。”
紫衣女子见眼前女子头带帷帽,也不知容貌几何,便推辞道:“我们与素不相识,怎么好意思拿姑娘的药呢?”
蓝小枫笑笑,温声道:“没什么,我是个游医,略懂些医术,见到伤患就会忍不住上前相助。药你们拿着吧,不碍事的。”
她把药强塞进紫衣女子手里,那女子只好接下,道:“那我把药钱给你……”
蓝小枫摆手道:“药钱不必了,我就是想问问,欺负你们的是什么人?”
“是我们惹不起的人。”紫衣女子略微打量了蓝小枫一眼,柔声道,“这位妹妹,你是外地人么?我见你心胸耿直,甚是喜欢,愿意的话,随我一起回我家中喝杯茶,也好谢谢姑娘的赠药之恩。不知姑娘可方便?”
“方便啊。”蓝小枫本就没有目的可去,便答应了她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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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女子的住所离得不算太远,往城中杂居区走了不到半小时,她们来到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门口,门牌匾上写着“忘琴轩”三字。
推门进去,看到院子里有好几个十来岁上下的女孩在练习弹拨丝竹乐器,容貌都颇为清秀可人,见到她们三个进门,女孩们纷纷起身打招呼。
“锦云姐姐回来啦?”
“小竹怎么受伤了!”
“怎么回事?是被那韩狗打伤了吗?”
“咦,这位小妹妹是新来的么?”
“为何头戴帷帽?难道也受伤了?”
原来来这个紫衣女子就是锦云,小姑娘就是小竹了。
锦云道:“这位是灵汐姑娘,是好心帮助我们的朋友。小竹被韩仁光的人打伤了,我先去给她上点药。晚点给你们说,你们先自练习吧。”
众女子礼貌地向蓝小枫微笑点头,算是欢迎之意。蓝小枫也微微点头回应。
三人进了一间内室,锦云一边为小竹的伤擦上了药,一边向蓝小枫解释了刚才船上所发生的事情原委。
原来那打人的是这里一户官宦人家的大公子,当时锦云和小竹被他们叫到画舫里表演助兴,谁知席中,那公子突然发起酒疯,居然想对小竹上下其手、欲行不轨,小竹反抗不肯,于是就发生了后来的那一幕。
蓝小枫听完后,气得双眼圆瞪,直拍茶桌:“畜生!小竹,可才十岁!”
锦云沏了一壶查,为蓝小枫倒了一杯,温声劝道:“灵汐妹妹先莫生气,喝口茶吧。这泉城绿不知姑娘喝不喝的惯。”
蓝小枫有点纳闷,目睹这种事情发生,锦云居然还能如此淡定的泡茶,反过来劝自己。她点点头,道了谢,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问道:“锦云姑娘说的那个打人的公子,叫什么名字?”
小竹在一旁答道:“那人是郡守家的大公子,韩仁光。”
蓝小枫冷哼:“原来是郡守之子,哼。禽兽。”
锦云为蓝小枫满上茶,她倒茶的动作熟稔,举手投足之间倒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蓝小枫又问:“锦云姑娘,你们以前,是不是常常碰到小竹这种事?”
锦云点点头,温声道:“我这忘琴轩里头,收留的大都是一些曾经受那些权贵欺凌的女子,今日小竹这种事情,我虽曾遇见不少,但是敢像今日那样青天白日在游船里就如此动手的,却很少。今日之事,是我大意了,一开始就不应该听他们的,把小竹带过去。”
锦云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柔声细语,婉转动听。
“灵汐妹妹,你一个人在外行走,要处处小心。你初来此地,可能不知道,这蓟城可不像表面上看上去这么光鲜亮丽。”
“哦?”蓝小枫觉得锦云似乎话里有话。
“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世上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的多得多。就说我们这蓟城,就曾发生过一些骇人听闻的可怕事件。”
骇人听闻的可怕事件?蓝小枫刚刚经历桐安城的大瘟疫,不免对这种事更加敏感,她心想,难道魔界的手爪,也伸到了蓟城了?
“锦云姐姐,你说的可怕事件是什么?”
“我看灵汐妹心地纯良,因此愿意和你说这些。你听了可不要害怕。”
“我们这里,以前闹过妖怪。”
原来,这蓟城的权势显贵中,有那么一些饱暖思。淫.欲的男子,他们专专好女童之色,尤其是对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他们私下里有一种变。态的追逐喜好。
几年前,这种风气在那些权贵中盛行,他们专门搜罗长相清秀标志的女童,对她们做一些非人的淫暴之行,那些可怜的女孩一生就此被毁,轻者,落得身体被摧残、精神崩溃,重者直接被凌虐致死。
锦云的妹妹,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三年前,锦云的妹妹突然失踪,尸体发现时,被丢在城外的野坟地里,浑身鞭痕瘀伤,四肢都是铁链的勒痕,下体破烂,除了脸,身上没有一块好血肉。而官府结案模糊,锦云气不过,闹了几次,却被官府敷衍压住,莫名给了她一些补偿金,明里暗里威胁她不许再提。
锦云当然没有就此罢休,经过一番长时间的调查,查出了她妹妹的真正死因——原来是被蓟城中某一个有权势地位的官员凌虐而死。
苦于力量单薄,又没有直接证据,她只好隐忍。后来她开始在这忘琴轩收留帮助一些无处傍身、身世坎坷的小姑娘。
自打锦云妹妹的事情被闹得满城风雨后,那些事也不再那么猖狂了。
直到数月年前,城内突然出现了一只可怕的红毛妖。红毛妖每次出现在城中,都会大肆破坏,然后抢走几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红毛妖突然消失了。蓟城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竟然有这种事。”蓝小枫听着这些不堪的故事,唏嘘叹气,“你妹妹……锦云姑娘,没有想到你有这么坎坷的身世。”
“蓟城从前不是这样的,可自从前任郡守死后,一切都变了……一切外表的繁华似锦,都掩盖不了它内在的肮脏可怕。我妹妹含冤而死,而我,却无能为力……”锦云提起往事,陷入伤感之中,却尽力让自己平和下来。
“你别太难过……”蓝小枫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想了想,“伤害你妹妹的人,可还在蓟城?”
锦云带着恨意,却无奈苦笑一声:“自然,他活的比谁都好。”
“是谁?”
锦云摇摇头:“不提了。灵汐妹妹,你接下下要去哪儿?”
“我……等人。”
“如果灵汐姑娘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今日不如在忘琴轩留宿吧。”
“啊,多谢锦云姑娘的好意,只是我还有事情要去办。”
她们又聊了一会,蓝小枫推辞了锦云留饭的好意,称有事要忙,便离开了忘琴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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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忘琴轩出来,蓝小枫一腔愤怒,满心疑窦。
天色渐晚,她肚中饥饿,准备先找一家饭馆吃点东西。
谁知路过一间气派的酒楼门前,竟碰到了六七个衣着华丽富贵的男子,为首的趾高气昂,身边的人低首哈腰,一口一个“韩公子”地叫着。
蓝小枫停下脚步,心想这个韩公子排场不小,会不会就是那个郡守之子,韩仁光?
她在一旁观察,看那六七人进了酒楼二楼临窗的包间坐下,吩咐小二点了酒菜,便开始吹捧交谈起来。
蓝小枫干脆栓了马,径直上了楼,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确定了那韩公子就是韩仁光。
她心中有了个主意,正好见小二端了酒过来,便走过去接过托盘,柔声媚气地说道:“韩公子让我进去侍酒,给我吧。”
小二不疑有他,这种事情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便将酒递给了蓝小枫。
“今日被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败了兴致,真是可气!”
蓝小枫推门进去便听姓韩的说了这么一句。
她默默地走到那韩仁光身边,举起酒壶开始给他倒酒,一边将指甲间的药粉擦在了他的酒杯中,酒杯一满,她便移步继续替其他人倒酒。
韩仁光正说话,根本没有察觉蓝小枫的小动作。
“那今晚韩公子可要好好的泄泄火了,哈哈哈!”一位四十岁上下、脸大如盘的中年男子淫侧侧地大笑道。
“若不是今晚有美妙之事,老子定会现场办了那个水嫩嫩的小丫头。”韩仁光道。
“哎,韩公子、冯兄,有些事情,还是低调为妙,低调为妙……”另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用手摆出压低的手势道。
此时蓝小枫刚好轮到给那位脸大如盘的“冯兄”倒酒,谁料姓冯的突然抓住蓝小枫的手腕,满脸猥。琐地笑道:“这位蒙着脸的小妹妹,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蓝小枫心跳加快,她挣开姓冯的手,细声道:“客官待我将酒倒完。”
所幸姓冯的只不过是随意调。戏,没有纠缠,很快便松了手,蓝小枫继续若无其事地倒完酒,趁他们聊天聊到兴头没有留意她,连忙开门出了包间,冲下楼,解了马绳,骑马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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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跑出了很远,蓝小枫紧张的心情才终于平复下来。刚才真是惊险刺激,要是被那帮淫。荡的禽兽缠住,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回头望了望,见没有人跟来,便得逞地坏笑起来。
刚才她下的那点指甲盖大小的毒,够韩仁光回去躺上一两个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