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来了。”
薛武喘了口气,收起油纸伞抖了抖,将它轻轻靠在墙角。
“参见陛下。”
徐俊风缓缓跪下向刘子宁行礼。
刘子宁语气不悦道:“怎么就来了他一个?其他太医呢?”
“没关系,有徐姐夫就行了。”陆星儿轻轻咳了一声,脸色越来越差。
“星儿姑姑这是怎么了?是淋雨着凉了吗?”
徐俊风掏出帕子覆在她手腕上,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皱眉道:“脉象还算平稳,就是有些发烧。”
刘子宁道:“她刚才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要紧吗?”
徐俊风“啊”了一声,轻轻扶起她的头,在她后脑勺附近摸了摸,又比了几个数字给她看,然后又问了她的名字,年纪,和所在的地方。
陆星儿一一作答,徐俊风稍稍安心,又问她昨晚吃了什么,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摔下台阶前发生了什么事。
陆星儿轻叹一声,大概回忆了一下,轻声道:“我大多都记得,但我现在很难受,我不想多说话。”
徐俊风擦了擦汗,紧绷的脸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那就没事,记得按时吃药,多喝水,多吃水果蔬菜,白天记得开窗透气,晚上起风了就立马关上。”
“谢谢太医。”薛武松了口气,与陆星儿对视一眼,微笑着点点头,转身悄悄离开了。
徐俊风收好东西也紧跟着离开了。屋里又只剩下刘子宁和陆星儿两个人。
“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早朝呢。”陆星儿拍了拍他的手,露出苍白的笑容。
刘子宁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陪着你。”
陆星儿深吸一口气,小声问道:“刘子宁,你那天为什么那么生气啊?是因为我见了慕容少夫人吗?”
“说来话长了,你现在困吗?要是困了,我们明天再说。”刘子宁给她换上新的帕子,摸了摸她的脸,眼中满是怜爱。
“不困。”陆星儿轻轻摇头。
刘子宁叹道:“首先是因为腰牌,我给你腰牌,是为了让你去参加文若姑姑的婚礼,不是让你去见霍碧君的,我们之前说好了只能用一次,你为什么违背了诺言?”
陆星儿神色黯然道:“对不起,我本来想和你说的,但我那天到宣政殿之后,看见你和她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我太生气了,所以就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刘子宁既难过又愧疚,语气温柔了许多。
“霍碧君突然提出要鹤梦守寡,我心里非常震惊,鹤梦又哭又闹,还提起了她爹的事,我心里烦躁,就忍不住把你和这件事联系了起来,然后……”刘子宁握了握拳头,满脸愧色。
陆星儿低垂眼帘,流泪道:“我那天态度也很差,我向你道歉。”
刘子宁替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轻声道:“至于你和文向南,我们以后再讨论,但我相信你和他是清白的。”
陆星儿一下激动起来:“我们本来就是清白的。”
刘子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走后我很生气,但很快我就后悔了,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决定赌一把,赌你会去皇陵找你爹,于是就让薛武去追你。”
陆星儿苦笑道:“你还是那么聪明啊。”
刘子宁低头苦笑:“不是我聪明,是因为我足够了解你,而且我很用心地去想了。我恨不得马上就把你找回来,我无法忍受你离开我,我一想到会失去你就忍不住害怕,恨不得立即飞出宫去找你。”
陆星儿轻叹一声,又问:“陛下,你喜欢鹤梦吗?”
“不喜欢。”刘子宁没有一丝犹豫。
陆星儿深吸一口气,怒声道:“那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为什么那么信任她?为什么和她那么亲密?为什么对她那么特别?为什么要喜欢她喜欢的颜色和季节?为什么事事都要征求她的意见,为什么,为什么啊?”
刘子宁一时反应不过来,低着头沉思许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星儿见他沉默了,心里又急又气又怕。
“你们都喜欢绿色对吗?”
“你们都喜欢秋天对吗?”
“你只穿她喜欢的衣服对吗?”
“你只让她陪你读书,只让她守在你床前对吗?”
刘子宁还是一言不发,陆星儿喘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你完全信任她对吗?只要是她递给你的东西,你完全没有犹豫和怀疑对吗?”
说到这里,陆星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其实你是喜欢她的对吗?”
“不,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你。”刘子宁依旧否认得很快。
陆星儿轻笑一声,怅然道:“陛下,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其实在你心底,你喜欢的人一直是鹤梦,你是当局者迷,可我们都看得很清楚。”
刘子宁深吸一口气,皱眉道:“你别这样,你吓到我了。”
“那刚才那些你全都承认对吗?”陆星儿冷笑道:“刘子宁,你好好听一听,你现在还敢说你对鹤梦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是不愿意承认,还是不敢承认?喜欢一个人又不可耻,你想保护她,我可以理解,但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藏着掖着。”
刘子宁心慌得说不出话,看见陆星儿一脸悲愤和失望,心里又急又怕,用力捶了捶胸口,轻声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或许在你们看来是有些奇怪,可我们相伴多年,她父亲为了帮我夺权而死,她因此吃了很多苦,我只想尽我所能来补偿她。”
陆星儿抿嘴苦笑,淡淡道:“我父亲当初不也是这样下狱的吗?所以你对我也只是补偿吗?”
“那怎么能一样!”刘子宁气得直接站起来:“我遇见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包括后面对你动心,确认自己的心意,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你还没入宫的时候我就确认这些了,这怎么能一样呢?”
“可你和鹤梦……”陆星儿摇了摇头,用一声叹息代替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刘子宁敲了敲头,严肃道:“好好好,让我们来好好整理一下。”
“首先,关于我们喜欢的颜色和季节,我其实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和季节,但是鹤梦很在意这些,而且经常追问我,我被她逼的不耐烦了就会顺着她的心意给她答案,免得她又不开心。”
“然后是陪我看书和守在我床边,这些都是她自己要求的,如果我赶她走,她就又哭又闹的,我……我还能怎么办,只能依了她呗。”
“还有穿衣服,这个纯粹是敷衍,如果挑她喜欢的衣服穿能让她不哭不闹,那我一定选择穿她喜欢的衣服,反正穿什么都是穿,没差别的。”
“至于吃饭,这个只是习惯而已,一开始是阿乐负责的,后来她把阿乐挤走了,我相信她不会害我,所以就随她去了。”
“你还想继续听吗?”刘子宁见她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轻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继续说啊,我有在听。”陆星儿睁开眼睛,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刘子宁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陆星儿叹了口气,轻声道:“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关于霍云轩的事……或许是因为往日情分,又或许是因为对钱家的愧疚,关于这件事,我表现的确实不够理智,我向你道歉。”
陆星儿反握住他的手,肃声道:“如果她真的害死了霍云轩,你会怎么办?”
“杀人偿命,你说呢?”
“我才不信呢。”陆星儿用力甩开他的手。
刘子宁从被窝里找到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如果那件事真的是她做的,那我会立即答应霍碧君的要求,以后她是死是活都与我再无关系。”
陆星儿耸了耸肩,哀叹道:“可惜现在死无对证,她说什么都行了。”
刘子宁问道:“那个叫芬菲的宫女,你怎么就那么相信她呢?”
陆星儿反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会相信我?三更半夜的,突然跑出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你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刘子宁摇头道:“不知道,就感觉你不像是坏人。”
“差不多,我也觉得她不是坏人,而且……”陆星儿挑挑眉,把鹤梦诬陷她和王三的事,以及刑部大牢的事全部告诉他,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刘子宁大为震惊,几次想要开口,但一想起陆星儿伤痕累累的样子就一下没了勇气。
“你不相信我?”
“不不不,只是……”刘子宁摊了摊手,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我就知道,唉,当我没说吧。”陆星儿气呼呼地转过身,留给刘子宁一个冷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