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绵绵，雨过天晴。文向南从柳月儿身上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一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来来去去，从半夜折腾到下午，柳月儿早已累得昏睡过去。文向南随手抽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她手里，悄悄退出了房间。
“哎哟文公子。”花半仙早已等候在楼下，一见他出来了，立即拎着裙摆飞奔过来。
“多谢花妈妈了。”文向南也抽了两张银票递给她。
花半仙笑得花枝乱颤：“文公子可还满意啊？若是满意，那就常来看月儿吧。”
“我知道了。”文向南微微一笑。
“公子。”不知何时柳月儿已经醒了。
“辛苦你了。”文向南微笑着点点头，大步走下台阶。
“公子慢走。”
柳月儿福了福身子，眼中柔情似水。
从春香楼出来后，文向南骑着马在街上闲逛许久，最后敌不过身体的疲乏，无奈返回慕容府。
曾经来去自由的慕容府如今却像牢笼一般，文向南站在门口犹豫许久，反而越来越不想回去了。
可这里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除了这里，他还能去哪里呢？苦笑着摇摇头，他悄悄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南儿。”
比噩梦更令人恐惧的是你明知它会发生，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文向南非常讨厌这种无力感。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干笑两声，文向南快速思考着该如何应付文兰芝。
“下人通报说你回来了，我就料到你会从这儿进来。”文兰芝屏退左右，上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悄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无论做了什么，都要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进来，天天走后门小路算怎么回事？”
文向南见她没有骂人，顿时松了口气：“后门也是门，只要能回家，不都一样吗？”
文兰芝嗔怒道：“你还记得这里是你的家啊？”
文向南阴阳怪气地笑道：“是吗姐姐？这里是我们的家吗？”
文兰芝柳眉微蹙：“你喝了多少酒？大白天的就开始醉了。”
文向南苦笑道：“姐姐，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去我院里吧，我给你炖鸡汤喝。”
文向南点点头，被她的体贴所感动。
“她昨晚闹了一夜，你……”文兰芝轻叹一声，没有心情再往下说了。
文向南却是一脸无所谓：“你别管她，她自己要到处丢人是她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文兰芝叹道：“南儿，她毕竟是你的结发妻子，就算你不喜欢她，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那我要纳妾。”
“看上哪个姑娘了？浑身的脂粉香气。”
“是春香楼的。”
文兰芝立即拉下脸：“免谈。”
“姐姐。”
“你跟我说没有用，你家那位才是问题的关键。”
文向南低头嘟囔：“还不是你千挑万选的好弟媳。”
“南儿，关于这件事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是是是，为了大局着想，谁都不要埋怨谁。”文向南深吸一口气，又道：“可是姐姐，目前为止李家有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吗?有吗?”
这个问题直击文兰芝的灵魂，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打错了算盘，但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矛盾越来越深，李香巧对慕容府以及文家确实没有任何贡献。
霍正光嘴上说心疼外甥女，但对文向南却十分冷淡。去年春节，她让文向南上门给他拜年，他假装事忙，把文向南一个人晾在大厅里等了三四个时辰，直到慕容昊上门拜年才勉强出来一见。
文向南回家后把李香巧狠狠羞辱了一顿，慕容昊在一旁帮腔，气得李香巧连夜跑回娘家。
第二天李家人上门兴师问罪，结果又吵成一团，要不是慕容安及时赶回来，场面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文兰芝身心俱疲，对李香巧和李家人是敬而远之，这亲家结了又好像没结，别提有多郁闷了。
今日文向南再次提出纳妾，她心里已经有所动摇了。文家就他一个儿子，总不能一辈子和李香巧耗下去吧。
她现在已经不期待什么高官厚禄了，只求文向南能早日为文家开枝散叶，弥补她的人生遗憾。
慕容安年长她许多，从她答应入府那一天起，她便不再奢望能够生儿育女。
可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放不下，尤其是慕容丹儿出嫁后，她心里更是感慨无限。
别人的孩子都已经出嫁了，她却连孩子都没抱过，何等可悲啊。
“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柳月儿。”
“一股子狐媚味。”
“姐姐问这个干嘛？”
“你少给我装傻充愣。”
“姐姐愿意帮我？”
“待我查清楚她的底细再说吧。”
“多谢姐姐。”
文向南抱拳拜了拜，开心地转了个圈。
文兰芝许久没见到他这么开心了，心里突然觉得很内疚，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哟，回来了啊。”
李香巧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原本和谐美好的气氛瞬间消失，文向南翻了个白眼，假装没有看见她，牵着文兰芝扬长而去。
到了文兰芝的住处后，文向南倒下就睡。文兰芝吩咐婢女伺候他午睡，自己则钻到小厨房给他做饭。
她其实并不会做饭，是父母过世后硬学的。一开始不熟练，要么是切到手，要么是菜没炒熟，要么就是火太旺把菜烧糊了。
因为发不出工钱，府里的下人们跑了个精光，为了填饱肚子，她咬着牙一直坚持，愣是把厨艺给练了出来。可厨艺长进后，新的问题又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光靠厨艺根本撑不起文家，她抱着文向南哭了一整夜，没过多久，就当了慕容安的小妾。
她永远忘不了入府那一天，文向南被慕容安赶到屋外，一个人哭了很久，直到慕容昊出现，说了好多话才把他哄走。
第二天她给文向南做了一桌好菜，他边哭边吃，鼻涕眼泪还有油光抹得满脸都是，她笑着笑着也哭了。
“夫人，水烧开了。”
“哦。”
从回忆中抽离，文兰芝擦了擦眼泪，掀开锅盖把半只老母鸡放了进去，婢女见她眼睛红红的，小声问道：“夫人，要不让小人来吧？”
文兰芝点点头，走到门口时又折了回来：“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重新拿起锅铲，这锅盖还没掀开，门外突然跑来一个婢女：“夫人，少夫人她来了。”
“哪个少夫人啊？”
“我们公子的那位少夫人。”
文兰芝翻了个白眼，冷冷道：“我现在走不开，你叫她来厨房，不然就滚。”
“是。”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文兰芝放下菜刀，抬头瞄了一眼，掀开锅盖把姜片丢了进去。
“姐姐在忙什么呢？”李香巧用帕子掩着嘴鼻，走到门口又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忙着给你相公补身体啊。”文兰芝低头洗着大白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香巧柳眉紧蹙：“这种脏活交给下人们就是了，姐姐何必亲自动手？”
“南儿就喜欢吃我做的菜，从小吃到大，他已经习惯了。”
“我进门这么久，也没见姐姐你下过几次厨房，这文向南不也没饿死嘛。”
“我以为他夫人会给他做嘛，结果是我想多了。”
李香巧脸色骤变，眉宇间已有怒气：“我是来找文向南的，他在姐姐屋里吗?”
“不在。”
李香巧扭头正要走，文兰芝又道：“他在隔壁屋。”
“你！”李香巧正欲发火，厨房里的婢女突然齐刷刷地看向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文兰芝拿起菜刀，将手中的大白菜一分为二：“他在睡觉，你别去吵他了。”
“我要干嘛用不着你管。”李香巧怒气冲冲地走了，文兰芝擦干手，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跟了出去。
如她所料，李香巧就是存心来吵架的。可怜的来福被她揪着耳朵仍不忘护主：“公子真的在睡觉，少夫人你先请回，等公子醒了我就让他去找你。”
“我们是盖一条被子的夫妻，他睡觉我有什么不能看的？你给我滚开。”
文兰芝见来福被踹倒在地，连忙上去扶他，来福连说没事，李香巧一脚又踹过来，来福张开双臂挡在文兰芝面前，额头青筋暴起：
“少夫人，夫人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这是做什么？”
“她不过是慕容府的一个小妾，你分得清嫡庶尊卑吗?”
“那你又知道怎么做人吗？”文向南从屋里冲出来，一大巴掌盖过去，李香巧直接摔倒在地。
“你居然敢打我？”她捂着脸又气又羞，干脆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恶狠狠道：“你再动我一下试试，我明日就让舅舅收拾你，还有你这个当小妾的好姐姐。”
文兰芝脸色苍白道：“你居然随身带着匕首，你是不是有病啊?”
李香巧仰头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们私底下在商量些什么，想把我休掉是吧?我告诉你，你敢写休书，我就敢杀了你，我们同归于尽。”
文向南怒气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每次争吵都逃不过这个结局。李香巧好像着了魔一样，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最后都要扯到休妻的事情上，她好像很害怕，又好像一点都不怕，文向南被她彻底搞晕了。
“你回去吧，今日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终是文兰芝出来打了圆场，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李香巧仍是一动不动，文兰芝有些急了，偷偷给文向南使了个眼色。
“回去叫侍女拿冰帕子敷一下，我等会儿就回去。”虽然很不情愿，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除了彼此各退一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李香巧从地上起来，这匕首还没收起来，慕容安突然闯了进来。
“哟，这么热闹啊。”他还穿着官服，应该是刚从宫里回来。
“欸，你拿着匕首干嘛啊？”注意到李香巧手中的匕首，他一下握紧佩剑，对随从道：“先送夫人进去。”
“哦，没什么没什么，是我正好在炖鸡汤，她正请教我怎么杀鸡呢。”文兰芝怕事态扩大，急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嫣然笑道：“我炖了鸡汤，你要先喝一碗暖暖胃吗？”
“鸡汤？你怎么突然想起炖鸡汤了？”慕容安顿时眉开眼笑，搂着她开开心心地进屋了。
文向南心中更加悲伤，回头看了李香巧一眼，轻声道：“回去吧。”
李香巧收起匕首，冷着脸走在前头，没一会儿就把他甩得远远的。
文向南又饿又困，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在凉亭坐下，枕着胳膊继续睡觉。
“公子若是不嫌弃，要不先到小人屋里坐坐？”来福见他这样失落，心里十分不好受。
“不必了，就在这儿吹吹风也挺好的。”
来福见他满脸哀戚，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陪着他一起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