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无声的黑海在缓缓流淌。
“怎么办？”
骨琴仙子墨心看着昏迷的秦昭，声音发颤。
失去了这位主心骨，在这绝地之中，他们三人寸步难行。
鬼手屠夫检查了一下秦昭的状况，沉声道：“生机未绝，但神魂波动极其微弱混乱，像是在承受某种可怕的冲击。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影煞当机立断，抓起那块引路石。
莹白光芒笼罩四人，周围游弋的幻影果然不再靠近。
“跟着石头指引的方向走！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背起秦昭，墨心和屠夫一左一右护卫，三人循着引路石光芒指引，在这片死寂的归墟幻海中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是数日，引路石的光芒逐渐指向下方。
他们不断下潜，海水压力越来越大，光线愈发昏暗，唯有引路石是唯一的光源。
终于，前方无尽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光点。
随着靠近，光点逐渐扩大，形成一个旋转的、相对稳定的空间漩涡出口。
“出口！”
三人喜出望外，奋力向那漩涡游去。
就在他们即将触及漩涡的瞬间，异变陡生。
下方深邃的海底黑暗中，一双巨大无比、冰冷无情的眼眸，缓缓睁开。
那双巨眸睁开，冰冷无情，仿佛亘古存在的星辰，漠然注视着试图逃离的蝼蚁。
目光所及，粘稠的黑海瞬间凝固，空间漩涡的旋转变得迟滞。
影煞三人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从神魂深处升起，几乎要让他们跪伏下去，连思维都要冻结。
“完……完了……”鬼手屠夫牙齿打颤，面无人色。
墨心紧抱断裂的骨琴，指节发白。
影煞背着秦昭，感受着那源自生命层次的无上威严，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昏迷的秦昭体内，那两枚寂灭核心碎片似乎受到了某种终极存在的刺激，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是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深邃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
嗡——
一股远比秦昭清醒时更纯粹、更古老、更接近寂灭本源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波动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抚过凝固的海水，掠过那空间漩涡，也轻轻触碰到了那双深渊巨眸。
凝固的黑海恢复了流动，迟滞的漩涡重新稳定旋转。
而那双巨眸，在接触到这股波动的刹那，竟微微眨动了一下，冰冷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或者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认可？
随即，巨眸缓缓闭合，重新沉入无边的海底黑暗，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劫后余生！影煞三人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息，几乎虚脱。
他们看向昏迷的秦昭，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后怕。
刚才那股力量，绝非元婴修士所能拥有，甚至超越了化神……
这位秦前辈，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影煞背紧秦昭，三人奋力冲入了那稳定下来的空间漩涡。
又是一阵剧烈的空间变换，但与进入虚海之眼时那充满侵蚀与混乱的感觉不同。
这次的空间穿梭虽然压力巨大，却相对平稳，仿佛穿过了一条被强行稳固下来的通道。
噗通！
四人先后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
影煞三人挣扎着爬起，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并迅速将依旧昏迷的秦昭护在中央。
眼前景象，再次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这里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虚空。
脚下是光滑如镜、却非金非石的灰色平面，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虚空中，漂浮着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残骸。
有破碎的山川河流的虚影，有断裂的星辰轮廓，有崩塌的宫殿楼阁的碎片，甚至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巨大生物骨骼的化石。
所有这些，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色，仿佛经历了无穷岁月的风化，失去了所有色彩与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致的空无感，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本源、更接近世界根基的虚无灵力，呼吸间都感到神魂仿佛在被洗涤、被同化。
这里，就是寂灭源海？
与想象中狂暴的毁灭之地不同，这里只有绝对的寂静与虚无，一种万物终结之后，连终结本身都即将消散的终极状态。
“这……这是什么地方？”
墨心声音干涩，这里的空无让她感到发自灵魂的战栗。
“不知道，但绝对比归墟幻海更可怕。”
影煞面色凝重，他尝试运转功法，发现吸收外界灵力的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而且那股虚无灵力极具侵蚀性，若非秦昭渡入他们体内的那丝寂灭之力仍在缓慢流转，护住心脉，他们恐怕早已被同化为这灰色虚空的一部分。
“前辈她……”
鬼手屠夫看向秦昭，面露忧色。
秦昭依旧昏迷，脸色苍白，但眉心那道灰黑暗紫交织的符文却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微微闪烁着。
似乎在自动吸收着周围那虚无的灵力，修补着她受损的肉身与神魂。
“我们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前辈苏醒。”
影煞当机立断，在这未知绝地，秦昭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三人选定一块漂浮的、较为完整的宫殿残骸作为临时落脚点。
残骸巨大，内部结构复杂，有不少断裂的墙壁和穹顶，能提供一些遮蔽。
将秦昭安置在一处相对稳固的角落，影煞三人轮流警戒、调息。
在这里，每一分灵力的恢复都极其缓慢，精神上的压力更是巨大。
那无时无刻不在的空无感，仿佛能磨灭一切存在的意义。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不知过去了多久，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年。
期间，他们曾远远看到一些诡异的景象。
有完全由灰色气流组成的、如同幽魂般的生物在虚空中飘荡。
有巨大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空间裂痕偶尔闪现，裂痕背后是更加深邃的黑暗。
甚至还看到过一次两团庞大的、如同星云般的灰色灵力体相互碰撞、吞噬，最终双双归于虚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一切，都加深了此地的神秘与恐怖。
秦昭一直处于一种奇特的沉睡状态。
她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海洋，海洋中漂浮着无数破碎的记忆与规则碎片，有她自身的经历，有核心碎片承载的古老信息。
更有从归墟幻影和那双巨眸处汲取的混乱意念。这些信息在她寂灭道韵的本能统御下，碰撞、融合、重构。
她看到了星辰从诞生到熄灭的漫长历程，看到了文明兴起又归于尘埃的轮回，看到了法则如何编织世界，又如何亲手将其引向终结……
她对寂灭的理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深化着。
不再仅仅是一种力量，更是一种规律，一种必然，一种道。
眉心那枚符文愈发复杂玄奥，隐隐构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莲华形状。
这一日，当影煞正在警戒时，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吸力。
他猛地回头，只见秦昭周身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灰色光晕，虚空中那稀薄的虚无灵力正丝丝缕缕地汇入其体内。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邃如万古星空，却又空洞如无物深渊。
瞳孔深处，仿佛有星骸生灭、宇宙归墟的景象一闪而逝。
被她目光扫过，影煞只觉得自己的存在仿佛都被看透，甚至有一种即将被其目光湮灭的错觉。
“前辈！您醒了！”
影煞压下心悸，连忙上前，语气带着惊喜与敬畏。
墨心和屠夫也闻声赶来，看到苏醒的秦昭，均是松了口气。
但面对她身上那股愈发深不可测的气息，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秦昭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伤势已然痊愈，修为不仅彻底稳固在元婴后期，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一层无形的壁垒，那是通往化神的大门。
更重要的是，她对寂灭之力的掌控，已臻至一个全新的境界。
两枚核心碎片与她的融合度更高，仿佛成为了她道基的一部分。
“此地是何处？我昏迷了多久？”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自然的威严。
影煞连忙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包括那双巨眸的出现与消失，以及通过漩涡抵达此地的经过详细禀报。
“寂灭源海，万物归墟之地……”
秦昭低声重复着，目光扫过这片灰色的虚无之境。
她能感觉到，这里弥漫的虚无灵力，与她的寂灭本源同根同源，甚至更为古老纯粹。
在此地修行，对她而言是莫大的机缘。
同时，她也感知到，两枚核心碎片在此地异常活跃，它们共同指向这片虚无的深处，那里，似乎有更重要的东西在召唤。
“你们做得很好。”
秦昭看向影煞三人，若非他们拼死带她离开幻海，后果不堪设想。
她指尖弹出三道更加精纯的寂灭之力，没入三人体内。
“此力可助你们在此地生存，并淬炼神魂肉身。接下来，我要深入此地探寻，你们可在此等候，或自行寻找出路。”
三人感受到体内那股力量的玄奥，知道这是天大的机缘，连忙拜谢。
“愿追随前辈！”
见识过此地的恐怖，他们深知，离开秦昭，他们寸步难行。
秦昭不再多言，起身望向虚无深处。
她需要找到那召唤之物的源头，那很可能与完整的寂灭之核，乃至离开这放逐之地的最终答案有关。
新的征程，在这万物终结的源点，开始了。
而她的寂灭之道，也将在此地，迎来真正的蜕变。
灰色虚空，无垠死寂。
秦昭苏醒，气息渊深，眸中倒映万法归墟之景。
影煞三人得她一缕精纯寂灭之力护体，方能于此地存续。
“走。”
秦昭言简意赅，身形已如一片无重量的灰羽，飘向前方虚无。
影煞三人不敢怠慢，全力催动功法，勉力跟上。
在此地，秦昭如鱼得水，他们却如负山岳，每一步都需抵抗那无处不在的空无同化之力。
循着识海中两枚核心碎片愈发强烈的指引，秦昭向着这片源海的深处前行。
所谓深处，并非距离概念，而是一种灵力层级的递进。
越往前，周遭漂浮的残骸愈发古老、破碎，有些甚至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印记，连实体都近乎消散。
那股虚无灵力也愈发精纯，对影煞三人而言，侵蚀力更强。
若非秦昭不时以寂灭道韵拂过他们周身，恐早已化为虚无的一部分。
途中，他们遭遇了数次险情。
一次是误入一片静止的时间坟场，其中一切运动皆被凝固，连思维都几乎停滞。
秦昭以寂灭之力强行撕裂那片区域的规则束缚，才得以脱身。
另一次，则是被一群完全由寂灭意念凝聚而成的灰色幽魂围攻。
这些幽魂无形无质，专噬存在概念本身，影煞三人的攻击几乎无效，全靠秦昭展开寂灭力场，将幽魂反向吞噬炼化。
秦昭也在这些遭遇中，不断印证、深化着对寂灭大道的理解。
她不再仅仅被动抵御或主动湮灭，开始尝试融入这片源海的规则。
她放出一缕神识，任由其被虚无灵力同化、分解。
再凭借与核心碎片的联系，于那终极的无中，重新捕捉、凝聚属于自身有的印记。
过程凶险万分，数次险些真正迷失，但对大道的领悟却突飞猛进。
眉心那朵莲华符文愈发清晰，隐隐有绽放之势。
不知前行了多久，前方景象陡然一变。
不再是杂乱漂浮的残骸，而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
区域的中心，悬浮着一物。
那并非实物，而是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极致的暗。
它不反射任何光线，甚至吞噬着周围本就稀薄的光，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却又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规则韵律。
仅仅是望上一眼，影煞三人便觉神魂摇曳，道基不稳，仿佛自身存在的意义都要被其吸走、抹除。
而秦昭识海中的两枚核心碎片，此刻已不再是震颤。
而是发出了近乎欢呼雀跃的嗡鸣，传递出无比强烈的渴望与归属感。
“寂灭之核的虚影？或是……碎片本体？”
秦昭目光凝重，她能感觉到，眼前这团暗，与她的核心碎片同源。
但其蕴含的本源与规则，浩瀚深邃了何止千万倍！这绝非目前她能触碰或炼化之物。
然而，碎片与那团暗之间的共鸣是真实的。或许，这是一个契机。
她示意影煞三人在远处等待，自己则缓步上前。
每靠近一步，周遭的虚无灵力便浓郁数分，那团暗散发出的规则压力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她周身灰黑色的寂灭之力自主运转，与这股压力抗衡，发出细微的湮灭之声。
直至距离那团暗仅有百丈之遥，秦昭停下脚步。
这个距离，已是她目前所能承受的极限。
再往前，恐有被其彻底同化、消散的风险。
她盘膝虚坐，不再试图靠近，而是全力催动两枚核心碎片，与那团暗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
刹那间，她的意识被拉入了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境界。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最本源的寂灭规则在流淌。
她看到了宇宙热寂的终末，看到了维度崩塌的奇点，看到了所有可能性最终收束于一的绝对静止……
无数关于终结的奥义，如同浩渺星海，涌入她的感知。
与此同时，那团暗似乎也对她这个携带着两枚子体的个体产生了反应。
一道细微的、纯粹由规则构成的流，自暗中分离，缓缓流向秦昭。
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馈赠？
或者说，是某种检测与认可的过程？
秦昭放开身心，以自身寂灭道基迎接这道信息流。
海量的规则信息冲入识海，远超她之前任何一次领悟的总和。
她的神魂仿佛要被撑爆，道基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眉心莲华符文疯狂闪烁，竭力消化、吸收这些至高奥义。
这些信息碎片杂乱无章，却让秦昭对此地渊源、冥狱宫本质，有了颠覆性的认知。
那冥狱宫主，竟非此地原生主宰，而是窃居者！而离开此地的生门，确实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信息流终于结束。
秦昭的意识回归，猛地喷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液，神魂剧痛，修为境界却在那庞大信息的挤压下，硬生生冲破关隘，稳固在了元婴后期巅峰。
只差一个契机，便可尝试冲击化神。
而眉心的莲华符文，已然彻底凝实，化作一朵含苞待放的灰黑色莲华印记，散发着玄奥道韵。
那团暗在传递完信息后，似乎耗去了不少灵力，形态略微黯淡，缓缓沉入更深的虚无之中，消失不见，周围的压力也随之大减。
秦昭缓缓睁开眼，眸中沧桑尽显，仿佛经历了万古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