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吗？
秦昭也这样问过自己。
当然不。
她又不是单纯无知的小孩子，青云宗如果真能做到所谓公平正义，早就延续不到现在了。
她不失望，当看着人命如同韭菜般被收割，她无法做到心中毫无波澜。
秦昭可以杀光乌兰山谷内的妖族，却无法动手把收割性命的人族也全给杀了。
至少她是没办法对秦家动手的，如今也无法舍弃卷轴，卷轴陪着她一路走来帮了她不少。
“家主，想说什么？”
“这世道就是这样的，孩子，我想说什么，你难道不明白？我要保秦家千秋万代，所有的罪孽历代家主会承担，你不需要那么多负担，你只要好好活着，用你的天赋好好修炼就够了，其他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九州大陆第一位飞升者，在传说之中不就是冷心冷情，清心寡欲的吗？我希望你将来走这样的道。”
秦渊目光直视着秦昭，饱含深意的目光透过秦昭似是在看什么故人。
“家主……”秦昭顿了顿，才道：“你不想我去魔界。”
秦渊点头，“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去那里的十之八九都没回来，回来的也疯了，你还年轻，如果你不想去，离开青玄州，以你的天赋和努力，名扬九州用不了多久的，待你足够强大再回来。”
秦渊继续循循善诱，“只要制造混乱，让宗门误以为你是迫不得已，大家都会相安无事，秦家是如此，赤霞峰也是如此，那几个孩子还有秦家庇护，待在赤霞峰日子不会太难。”
秦昭现在明白了蒋云安反复提及秦家和赤霞峰几人的缘由了。
想来之前也有过逃走的先例，那确实是威胁。
“家主，秦家是不是太自信了，树大根深也要谨言慎行啊。”
蒋云安那不以为意的语气，显然是没把秦家当会是，秦渊对秦家和青云宗的能耐的评估大概出现了认知偏差。
才会觉得青云宗对秦家举不起刀了。
只怕秦昭没有进入魔界，过不了一日，秦家这些年的丑事就得大白于天下。
届时青云宗清理门户，让一众修士大快人心，还能得个好名声。
难不成到时候要让她一个流落在外的孤女来继承秦家的遗志，对上整个青云宗复仇？
原主可能有那本事，她却是不能的，她心底就没有那种同归于尽的勇气。
她想活着。
“秦家的事，青云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家主就没想过这是把柄吗？”
秦渊叹了口气，他显然也是想过的。
“难道你就想去魔界送死吗？”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在秦家的地位如此重，竟然能用整个秦家换我一人吗？家主这样偏袒经过族老们同意了吗？”
秦昭摩挲着纸张上的星月徽记，继续道：“还是说……家主有别的图谋，比起整个家族还要重要？”
“你多想了，我兄弟就你一个后人，我不忍他血脉断绝，族中能过继，但比之亲生的到底不同。”
秦渊面上带着悲伤神色，似乎真的在为原主的父母英年早逝而悲伤。
“秦昭，你可以改变必死的结局。”
秦渊心中算计颇多，但确实不希望秦昭去送死。
他也是最近几日才知道有一批人又要秘密送往魔界的。
魔界到底是什么地方秦渊不知道，但数十年前也有人去过那里，就在无尽渊之下。
数十年来秦家一直盯梢，不见有人活生生的出来，偶尔送回宗门的也是一身的血，几近疯魔，再不似从前模样。
就之前那个项华，如今在九州声名鹊起，但他却知道，那不可一世的天才少年，去了魔界之后再没有出来过。
如今替他扬名的也不知是什么人。
秦昭去了，只怕也是同样的结局。
“家主怎么就认定是必死之局了，凌云不就从魔界出来了吗？”
秦昭将自己的猜测说出，秦家有自己搜集情报的方式，秦昭只是试探。
凌云知道那些九州要消亡的秘密，但他的修为并没有高到秦昭遥不可及的地步，这里面应该也是有些蹊跷的。
以秦昭的所知道的一切，也只能推测出凌云曾经去过魔界这样想法来解释这一点了。
秦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而是反问，“你觉得他活得很好吗？”
“几年就要换一次皮囊，你觉得他正常吗？是他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对魔界有了好奇和兴趣？”
秦渊讥讽道：“天下多少能人，怎么就要你们这样毛都没长齐的人去冒险，若是好事，那些个大能早就抢先了，轮得到你们这群小辈。”
“就是……有没有可能，他们进不去呢。”
“呵……别人说什么你就信？”秦渊相信自己的判断，在他看来秦昭有更大的用处，没必要去魔界。
“家主，我心中有疑惑未解，我自己也想亲自去。”
南乔告诉她，无尽渊是龙族消失之地，她得去瞧瞧。
秦渊摇摇头，“那你与我争辩什么？我还以为你能动摇呢，既然如此，随你去吧。”
秦昭没有离开，继续追问其他事，“凌云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你倒是半点不客气，看你大弟子的模样赤霞峰恨不得和我秦家决裂呢，不是你这个师父授意的？”
“家主，我哪有功夫管教徒儿，以后还要家主多费心呢。”
秦昭察觉到了贺君宸对秦家的排斥，但那有怎么样呢，她徒弟，她得护着。
“呵，哪用得着我费心啊，你那几个徒弟厉害着呢。”
秦渊也就占占嘴上便宜，到底还是爱护小辈的，再怎么样那几个也是从秦家出去的。
“凌云从魔界回来，本身就是秘密了，别个出来的不是死了就是熬着一点残魂，能问出个什么东西，他从里面出来，还能四肢不残缺，神智清醒，本来就是奇迹，又突然闯了天机峰，叛逃青云宗，宗门怎么可能让他逍遥。”
“纪冉死得不明不白，他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他闯了天机峰？”
这可是新消息。
“是啊，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不过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你们年轻一辈不特意去追查，现在能想起这事的人只怕都是少数。”
天机峰的人，秦昭可就认识江云起一个。
那也是少见的天才啊，不知道会不会去魔界。
“天机峰的江云起也会去魔界吗？”
秦渊既然知道了她要去魔界的事情，应该也得了别的消息。
“与你齐名的天才，自然是要去的，不过靠近天机峰的人就天生倒霉，你……算了，我也管不住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就滚吧。”
秦渊看着秦昭就头疼，若是秦昭回不来，秦家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还有还有，我想知道秦亭。”
秦渊的眼中闪过惊诧之色，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去见他了？”
秦昭点头，不明白秦渊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秦渊没有说话，而是手中结印，一个星月徽记出现在他两掌之中，散发出的淡淡蓝色光晕瞬间将秦昭笼罩。
秦昭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也就没有挣扎，任由着秦渊做法。
一会之后，秦渊收手，徽记消失在他血肉之中。
“无论是你还是赤霞峰的人都少接触秦亭，他和我们不是一条路！”
秦渊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秦长老对秦亭的尊敬，在秦渊这里是一分都没有。
“秦亭他……”
“已经是个废人了，以后便是他让你去紫云殿你也不必理会。”
说完，秦渊又露出讽刺的笑声，“当然你要是没从魔界回来，也就没有以后了。”
“我会平安归来。”
“但愿如此，你祠堂拜拜你父母的灵位吧，上次回来你就没去。”
秦昭一愣，点点头，离开了书房。
秦昭恍惚地走到祠堂，原主父母的牌位在最前面偏右的位置。
她能借助这副躯体继续生活，可她并不知道原主的灵魂去了哪里。
在这二位面前，她应该算是仇人的。
秦昭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占了人家女儿的躯壳，她在祠堂里着实待不下去。
也没在明月城停留，当日便启程去了升仙台。
升仙台是个地名，传闻中上古时期在此飞升了无数先贤。
近千年没看到有人从升仙台飞升，倒是升仙台从地底钻出一个巨大的通天石碑。
石碑灵气充盈，玄妙无比，与升仙台相连，没过百年上面会显露出青玄州天骄榜前一百的名字和出身。
神异非常，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就有了百年一届的风云会。
也是青玄州最好的扬名之地。
经过几千年发展，小小升仙台已经成为了数百万修士聚集的雄城。
也是三宗交界之地。
青云宗、天元宗、逍遥宗每百年轮流交替升仙台的管理权。
青云宗、紫霄宗、天元宗、御兽宗本是青玄州四大顶级宗门。
天元宗、御兽宗如今势微，青云宗有意占有此地，不过具体如何行事，不是秦昭该操心的事，纪冉死了，如今该劳心此事的是南乔了。
至于逍遥宗，一向是跟在御兽宗身后的，在青玄州只算三流宗门。
若失去了御兽宗支持，逍遥宗是没能耐和天元宗叫嚣的，青云宗那就更别提。
所以秦昭现如今都震惊于元丰长老和贺君宸抢童男童女的事情。
如今这个局势，天元宗和御兽宗绝对要抱团的，逍遥宗也就是他们和青云宗对着干的添头。
除此之外，升仙台还坐落着前往其他八州的八座超远程传送大阵，当然前往青玄州各地的传送阵也极多。
这也是各大宗门争抢此地的原因。
不管是为了升仙台的灵气还是为了这些传送阵，对各大宗门都是巨大的诱惑巨大的利益。
百年光阴，就靠着传送阵收灵石都大赚特赚了。
超远程传送阵是几大州联合布下的，两头收钱，最近的一次数千上品灵石，最远的一次要数百万上品灵石。
升仙台下的灵气提升孩童资质，原主记忆中，原主的父母就带原主去升仙台下打坐过。
按照宗门的调查来看，升仙台下受过灵气滋养的，将来的前途确实比寻常修士要光明许多。
如今到了青云宗要把这个权力交出去的时候，青云宗没脸没皮不要紧，能实际得到的好处才是最现实的。
御兽宗和天元宗自然是不干的，中间怕是要闹出不少事。
秦昭能想到这些还是因为星回，从星陨州过来的，可真有富有啊。
随即又想到祝清欢，她哪来那么多灵石的？
难道赤霞峰还有秦昭不知道的宝藏被祝清欢给挖走了？
到升仙台的时候，即使知道这是一座繁华的雄城，秦昭依旧被震撼住了。
回忆中不够清晰，真实地踏上这里的土地，秦昭才明白自己对修仙界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
青云宗是古老威严的，建筑也是朴素低调的风格，颇有隐世之感，明月城稍微富丽堂皇些，但就在宗门之下也不敢太放肆地建造。
升仙台就不一样了，这简直就是个空中城市。
各种阵法、灵力驱散云雾，那些个高楼恨不得修得和通天石碑一样高。
许多高楼之间互有桥梁相连，彩云之上，有修士在其中飞跃起舞，两两相斗，看得人眼花缭乱。
还未走入城中，秦昭便听进了无数丝竹管乐之声，音修的手段，这些乐声竟然无端就让人消解了疲倦，看着琳琅满目的商铺食肆，有种抑制不住想要掏灵石的冲动。
秦昭相信这是宗门特意设计过的。
秦昭在最外层的城门处向执法堂的修士出示了青云宗的弟子牌。
守城门的执法堂修士的修为竟然都在元婴期之上，看来宗门是真打算玩把大的。
秦昭坐上安排给青云宗弟子的飞行法器，这大概就是主场的优待。
在飞行法器上，秦昭再次想起了凌云的事情。
凌云被带走藏起来是不是也和升仙台的事情有关呢。
凌云逃去紫霄宗披了外门长老的皮，不可能长期失踪下去的，千羽山脉的事情紫霄宗也会知道消息。
两宗向来不对付，青云宗又要争夺升仙台更久的控制权，只怕是会腹背受敌。
这个时候凌云身上的秘密或许能让两宗暂且和平下来，如此青云宗也能安心把精力投射在升仙台这里。
秦渊一再与她说这些事和她没有关系，但秦昭安静下来的时候自己还是希望瞎琢磨。
一刻钟后，秦昭和其他青云宗的弟子从法器上下来，被带到了最靠近升仙台的客栈之中。
一看是青云宗的弟子，客栈掌柜还没让他们付押金，就一下给送去了三十层以上。
秦昭不挑，看到一间视野好的就选定了，付了两枚上品灵石头。
正要关门休息呢，就看到了对面高楼走出的一人。
江云起。
缘分大概就是这么奇妙吧，几天前才下定决心要重点关注的人，一来升仙台就遇上了。
江云起也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了过来。
见到是秦昭，还举起手挥了挥，也不走路了，直接御剑飞了过来。
他身后一道声音接踵而至。
“江云起！你给我站住！”
还真是热闹，追在他身后的人不是楚天明又是谁。
江云起朝秦昭这边走过来，露出个厌烦的神色来，一刺溜就进了秦昭的房间。
拉了秦昭一把，直接把门关上了。
两枚上品灵石的高价房间，隔绝干扰的能力是一绝，楚天明就是把门拍烂，里面也不会被打扰。
江云起倒是自来熟，直接泡上了茶水。
“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来，你都不知道楚天明有多烦人，追着我打有什么意思啊，我一个算命的，哪里会打打杀杀，他还没完没了了。”
“你怎么招惹他了？”
秦昭作势要去开门。
“别别别……你先听我说完，不然你开门会后悔的，他该缠上你了。”
“相识一场，这不好吧？”
秦昭就是想看热闹。
风云会百年一届，也只限百岁之内的合体期之下的修士，门里门外这两人可都是她的对手。
秦昭先了解下对手的强弱解解乏，还挺想看他们打一场的。
江云起牛饮之后快步来到秦昭身边，拉着她远离大门，坐到了桌前。
“有什么不好的，相识一场？你们很熟吗？再怎么样我们俩才同一宗门出来的，你得偏帮我吧。”
江云起给秦昭倒了一杯茶水，有点讨好地送到秦昭手边。
他是真的高兴看到秦昭，他身上没多少灵石，只能住宗门定下的通铺房间。
本来要摆摊赚灵石的，天机峰的招牌，想着多少能忽悠些人。
没想到出师未捷就被同门给缠住了，一个个要他帮忙算机缘算道侣情缘。
灵石是没影儿的，一整个劳碌命，算完同房间的，想着找人试试深浅，上台之前交流交流。
然后就遇到了楚天明这个蠢货，他苦啊！
“说说看，你们俩怎么遇上的？”
秘境内秘境外当然是两副面孔了，楚天明也没和他们结仇。
遇见了怎么也得和颜悦色打打招呼，这怎么还搞上追杀了？
“我遇上一个招摇撞骗的散修，不知从哪学了点巫族术法就在街上大言不惭，我虽看不惯却也无意戳穿他。”
“去店铺里逛了逛，出来就瞧见楚天明给人掏灵石掏法器的，我当时也想着相识一场啊，我就上前去多管闲事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楚天明深信不疑，非说我见不得他好，这我哪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