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允听了无话可说,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二十岁的年纪,是脆弱的,也是纯粹单纯的。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阅人无数,什么样的没见过?楚辞既然对她上了心,那想必是好的。若是最后还是被骗,那也只能说小姑娘装的太过自然流畅。
这场局最后到凌晨三点才散场。
大多数人喝醉了,上了头,沙发上一倒就呼呼大睡。沈钰言跟李显倒是还清醒点,嘴里说着醉话,互相搀扶着踉跄上楼各找了个客房就往床上一躺。
楚辞站起身,穿上了被自己随手一放的外套,打算回去。
周怀允看他动作,“还要回去?”
“嗯,明天还有事,旁支不安分。”楚辞说的轻描淡写。
“一起吧,我也回。”
两人各手持一把黑伞,出了楼上了自己的车。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天色阴沉沉,探不到月色。
楚辞坐在车里,看着雨,想着,他心上的小姑娘,做个好梦吧。
然后发动车子,在雨夜里回了老宅。
林呦很早起了,她没忘记今天报名。在去学校的路上,林呦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很快就被接起。
“外婆,吃早餐了吗?”林呦坐在公交上,看着窗外的行人。
电话另一头的外婆听到自己外孙女的声音,眼睛笑眯眯,话里是藏不住的高兴:“吃了吃了,小鹿最近怎么样呀。”
院里那棵柿子树已经不见果子了,枝干冒出一点点嫩芽。
她微微开了点窗,冷风透过缝哗的吹过,林呦软软开口:“外婆,我很好,我今天开学。”
“那就好,开学多交朋友,还有,陈医生那,要记得按时去拿药。”
林呦眉眼带笑,把头点的很满,说好。
她听到电话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仿佛痛苦不堪。
“身体怎么样,外婆,不舒服就托三婶一家带你去看医生。”话里是浓浓的焦急担忧。
“不碍事,老毛病了。”外婆捶捶胸口,她感觉有点呼吸困难,沙哑开口。
“外婆,”林呦轻声道,“你来京城吧。”
“算了小鹿,外婆还是在村里吧。”老人家的声音怅然,小鹿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她怎么能再增加负担?
两人又说了一会,才挂断了电话。
挂断之前,林呦还隐隐听见了三婶的声音。
车上还有很多人,人声吵闹,带着烟火气。
可林呦表情安静,像是与周围格格不入,独在一个黑暗的圈里。
“淮安大学到站,请下车的乘客带好行李,准备下车。”生硬的电子女声响起,林呦思绪被拉回,确认自己没有落下东西,喊着“借过”推开挤在一起的乘客下了车。
昨夜下了一整夜雨,地面还有着未退去的积水。
林呦径直去的班级群里说开会的会议室,陈怡知微信上跟自己说,她快到了,要坐她旁边,让帮忙占好位置。
林呦回复好。
到会议室时,她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可能是她来的太早,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有的趴着睡觉有的低头玩手机,没人注意林呦进来了。
会议厅非常大,足以一千人。开会的主题是什么年级毕业就业会。
为他们半年后的面试做准备,提前请了几家公司来,弄的很是隆重。
林呦坐下,拿出手机看了看。看到被自己压在最底下的一条未读。
是楚辞的。林呦看了看时间,昨晚凌晨发的,有很多广告推送盖掉了楚辞的信息,所以现在才看到。
是一张雨夜照片,没有再多别的话了。不知道是在京城哪个哪个地,拍的夜雨格外好看。
林呦想了许久,还是认真敲下一句话:“楚先生,谢谢分享,望早点休息。”最后点退出时,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楚辞的对话框置顶。
然后将手机放在一边,出神望着窗外。
楚辞正在跟楚家其他旁支开会,他坐在主位,楚中行反而在旁边。他气定神闲的看着下方这些人,一旦涉及到利益,便撕开了平日伪善的面孔,争得竭斯底里。
楚中行在旁沉着脸色望着他们,他还没死,还在这,就争得这么难看,那要是他死了呢?还有楚家吗?
他扭头看见旁边的楚辞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越看越气,拿起拐杖就往腿上作势敲了下:“楚辞!”
楚辞淡淡看了一眼楚中行,正了神色转而看向长桌上其他人。他随意将桌上的文件扔向桌子中间,冷冷开口:“闹够了吗?争出结果了吗?”
场面瞬间安静,你看我我看他的,没人再开口说话。
“桌上这份文件你们自己翻翻看,你们自己这么些年的亏损都是挪用的公款填补着,把楚家资金收入囊中的、借用楚家权力摆平的麻烦事的、为自己谋官职的都有多少?”
“自己回去算算,都拿了多少行了多少方便,原原本本的给我吐出来。”
楚辞的脸带着棱角分明的冷峻,还有压抑着的怒火。
“我这么多年不说不是我不管,是我觉得,都姓楚,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可你们非要不知足,看看你们给我整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事?”
今天这一出主要是因为楚辞的表舅楚天阔,富贵日子过惯了,不知道哪个女人在床上吹了耳边风,让他觉得自己本该有更多的权力。于是他联合了其他几家,在暗地里有了动作。
可是不幸被发现了。
其他人听了面色难看,却不敢开口先说话。明明桌上所有人都比楚辞年长,却都不敢吭一声。那份文件也不敢拿前看,他们笃信,上面记录的都是准确到哪时哪分,而且远远不止只有这一份。
楚辞面色阴沉,身上的气场越发冷,没人能靠近。
场面僵持了很久,楚中行终于开口:“行了,都听阿楚的,我这政商两个位置,都是要给他的。你们要是还想有富贵生活过,心就安分点。”
其他人哗然,面面相觑,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楚辞觉得差不多了,起身就走。旁边站着的小张立马递了车钥匙上前,他随手接过拿在手上。
楚中行看着背影:“你又去哪里?”,语气不悦。
“有事。”楚辞也没回头,丢下这句话便不见了身影。
他回到车上,闭上了眼,眼下是掩不住的疲态。确实有事,不过最主要是他想离开那个地方。
李显的某位长辈在一所大学当教授,听说今天有个什么会议,与他们的应届毕业生实习有关,就叫了李显去瞧瞧,凑个热闹。
意在看有没有好苗子,招进公司。可李显一听是个会议,怎么会愿意去,但又是个长辈,不好推拒。他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有事,委托了楚辞去。
对方一听就乐了,楚辞去可比李显去靠谱,当下答应。
昨晚局散的太晚,等他回到老宅时,已经凌晨四点了,洗完澡后精神却莫名亢奋,想睡却睡不着。
直到后来浅浅睡了一小时,又得起来处理旁支的事情。李显托自己去听的会议等会自己还要去。
其实楚辞本可以拒绝,因为李显原话是“楚二,你要是想去就去,不去也没关系。”
可他想了想,点头说好。
为什么呢?大概是抱着那可能是林呦读的大学的侥幸心理吧。
楚辞与林呦认识到现在,还没问过是在哪个大学读。
他想起自己昨晚给林呦发了张照片,不知道有没有回自己。划开手机一看,便是客套又疏离的回复。
楚辞怔怔看着回复,突然就笑了,自己早就猜到了不是吗。他还是认认真真的回了句好。
楚辞按了个按钮,车窗慢慢降下,他从口袋拿出一个小木盒,从里倒出一根烟在嘴里叼着。眼眸微微下垂,划了根火柴点燃,烟雾缭绕。
林呦百无聊赖的望向窗外。
窗外有一棵树,高大茂盛,都长到三楼了。
那是什么树呢,还有几片叶子。林呦不知道,只知道到了夏天的时候会开花,那个时候,她就喜欢坐在窗边,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天空下起了雨点儿,砸上去力度重却气势轻,林呦甚至想,那几片叶子都要砸没了。
可她忘记了,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林呦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今天出门没有带伞。
谢行宣进来的时候便是看见的这一幕:林呦一个人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出神的望着外面的雨。下雨的天气会议室略微有些暗,不知是谁开了灯,灯光照在林呦脸上,她的眼睛又冷又清。
临近开会时间,会议室里已经很多人,可他只看见了林呦。
谢行宣站在门口愣住,挡住了别人的道路,一个脑袋从自己身旁挤过,嘴里喊着让让让让。
他低头说了句抱歉往林呦的方向走去,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林呦被声音拉回思绪,抬头看见了班长,不好意思的笑道:“抱歉啊,这是陈怡知的位置。”
“没事,我坐后面。”说完坐在了林呦后面的位置。
一说就来,陈怡知从外面跑进来一屁股坐下。身上还带着点雨水,林呦耐心为她擦拭着,“小心点。”
陈怡知气喘吁吁的说:“要是不跑都得迟到,这个会议搞得这么隆重,迟到不得骂死我。”
林呦无奈笑笑,开学第一天就弄的这样,没点准备。
陈怡知看见后边的谢行宣,稀奇道:“哟,你怎么坐后边来了。”
谢行宣被这话问的莫名有几分羞赫:“就是想坐这里呗。”
好在陈怡知没再问,跟林呦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谢行宣看着林呦时不时被陈怡知逗笑,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