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当天，范江被执行了注射死刑，笼罩在兰市上空的阴云得以消散，一连几个星期的大雪也消停了，天空开始放晴。
珺骁没再约束珺歌的出行，但她却没有出去玩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想起她一个人在雪地里蹒跚。
霍劤骧过来的时候，就见她在沙发上发呆，眼神空洞，没精打采的。
“不高兴？”他问。
“没有。”她摇头。
“那，跟我去个地方。”他说。
“我今天可不可以不出门？”她不太想走，突然觉得很累。
“好，那明天再去。”他也坐下来，跟她并排着。
她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了，便扯着他的袖子说，“我想画画了，你当我的模特，好不好？”
“好。”
她笑了，拉着他去了她的画室，其实就是她的房间，只不过被她单独隔出了一个空间。
她指了一个位置让他坐下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话，她画画的时候只是偶尔会看他一眼，仿佛完全沉浸再自己的世界，不受任何干扰。
他干干地坐在那里，坐了半个多小时，却发现她的眼眶是红的，他一看过去，她就别开了脸。
“怎么了？”他站起来，走过去，她却拼命挡住画架，不让他看上面，他还是看到了，她画上的人不是他，而是她已经过世的养父，那位曾经在兰市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他了。”她吸了吸鼻子，抽噎着说。
“我知道。”他让她靠在他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吧，都过去了。”
他的语气太柔了，她到了眼眶边的眼泪终于藏不住，汩汩掉落，沾湿了他羽绒服，那是她替他买的，他第一次穿。
她哭了半个小时，她平时哭都是无声的，这一次却像是发泄情绪一般，哭声凄楚，听得人很揪心，他从来不知道她这么能哭，连林婶都跑来敲门了，林婶还叫了珺骁来，珺骁将门踢开了，或许是怕他欺负了他妹妹吧。
珺骁进来看了一眼，看到她画上的曲中天，脸色微变，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珺歌见到珺骁，情绪似乎一下子缓了过来，也不哭了，去洗了把脸，转身出了门，霍劤骧不放心她，跟在后面，只见她去了书房，站在门口，抬了手，想要敲门，却又收回了手，靠在一边的墙上。
“霍先生，我有件事需要您的帮忙，您能来一下吗？”林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霍劤骧只好跟着林婶下了楼。
下了楼林婶才说，“让他们静一静吧，我在这边工作二十年了，曲老先生的过世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
霍劤骧没有说话，林婶看了他一眼，去厨房忙活了。
他也没等多久，十几分钟之后，珺歌就下楼了，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一点不像刚刚那个哭得伤心欲绝的泪人。
“你的衣服好像被我弄脏弄皱了，我再给你买一件吧。”她盯着他那已经有些皱皱巴巴的羽绒服说。
“不用，你再给我画一幅画吧。”他说。
“呃？”
“你从来没有认真地画过我。”
她刚想反驳，他又说，“不要那些头大身子小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他还斤斤计较起来了，其实她画过很多他的画，那些画他必然也是看到过的，现在这样说，是在故意给她找事情，想转移她的情绪吧，她其实已经不那么伤心了。
在这一天，她才真正地接受她的养父已经过世的事实。她想通了，真的想通了，放下往日纠葛，不再埋怨任何人。
她又拉着他上了楼，珺骁这会儿正好从书房出来，三人在楼梯口相遇，珺歌说，“哥，我们今晚吃饺子，好不好？”
“随你。”珺骁说。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霍医生也留下一起吧。”
“好。”霍劤骧说。
珺骁听罢，就抬脚下楼了。
珺歌见他走远了，小声说，“我哥好像并不那么讨厌你。”
“是吗？”霍劤骧看向她，或许是有些改观，但依旧看不惯。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就是死傲娇，死鸭子嘴硬。”珺歌趁着珺骁不在，就吐槽起来。
“小心你哥突然回来听到。”
“他已经走了，才不会听到。”她话刚落音，就听到她哥魔鬼一般的声音，“曲珺歌，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走了，我今天还就不出门了！”
珺歌被吓了一跳，也不回嘴，拖着霍劤骧就跑了，进了房间，还不忘将门反锁上。
第二天，霍劤骧带她去看了新房，已经装修好了，跟他的风格格格不入，果真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是栋小洋房，两层半，还带院子，院子里有秋千，种了月季花和她不认识的树，他说是果树，春天会开花，秋天会结果。
他还说，这里跟研究所很近，开车十分钟就到了，他专门给她布置了一个画室，她可以在家创作她的故事，他工作之余，也可以经常回来看看。
她看了那个画室，挺大的，不仅她一个人够用，都再来两三个人都够用。
从新房出来之后，她还不想回家，就拉着他到处走走，走到步行街的时候，居然发现有人再卖棉花糖，她很惊喜，平时她也没少走这条街，第一次见有棉花糖。
“想吃？”他见她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卖糖人。
“嗯。”她重重地点头，“你要买一个大一点的。”
“我没说过我要买。”他掏钱的手顿住。
“我不管，你问过我了，不能吊人胃口。”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给你买。”
“什么事？”
“过年后搬出来住。”
“啊？”她哪儿敢，珺骁会打断她的腿的，他是反对婚前同居的。她一向惜命。
“我们先领证，他就没有意见了。”他循循善诱，又道。
是这样吗？她有些怀疑。可是，她为什么要跟他领证啊？他都没求婚。
“你们小两口究竟要不要买糖？”卖糖人突然说。
“买。”两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说罢，珺歌就掐了他一下，“你快给钱。”她出门没带钱。
他笑了笑，将钱递给卖糖人，将那团很大的棉花糖塞到她手里。
她喜滋滋地接过，吃了一口，又像平时一样，让他也啃一口……等棉花糖吃完了，她却发现那根竹签上嵌着一个戒指，“咦，怎么会这样？”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抬头去看他，他抿着嘴，神色有些不自然。
“哼，哪有人这样的。一根棉花糖就想娶到我，我才不答应你。”她嘀嘀咕咕，却心口不一地将戒指取了下来，戴在无名指上。
“没想到还挺合适的。”她看了手指上的戒指，忍不住笑起来，小虎牙都露出来了。
他见她笑得很灿烂，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丝丝红润，不由握住她的手，摩挲着那个戒指，“喜欢吗？”
“喜欢。”戒指很精巧，上面有个小巧玲珑的爱心钻石，她第一眼看的时候就很喜欢。
“那你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她装傻地问。
“嫁给我。”
这三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她突然觉得心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不仅脸上泛红，耳朵也也红了起来，低下头不理他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发现他还在看着她，周围的人也在看着她，周围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人的？
她若是不答应，是不是还要继续像被看猴子一样看很久？那她还是答应了吧。
“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她觉得丢脸死了，估计又要上热搜了。
“那你是答应了？”他继续之前的问题。
“嗯。”她红着脸点头，拽起他的手就跑，没看到他扬起的嘴角。
她跑得快，不过他轻而易举就能跟上她的脚步，冬日的风很大，但此刻暖阳当空，照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
她的手一如既往的暖和，她跑着跑着便突然笑起来，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他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连北风的呼声都没有将他们的笑声淹没，反而将这种洋溢着幸福的雀跃吹到了更多行人的耳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