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城东南,方腊军大营。
中军大帐中,方腊手拿着那道太子旨意,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时而起身踱步,时而沉吟不语,陷入了犹豫不定中。
那道旨意中,太子封方腊为大司马,令他率扬州兵入斗城护驾,取代窦建德守护太子,辅佐小朝廷。
方腊很清楚这道旨意的意义,这是太子在刘浪和他之间,选择了他,取代窦建德做为新的辅政大臣。
一旦他接旨,领兵顺利入斗城,等洛阳分出胜负,不管是夏庭胜,还是黄巾胜,他都有好处。若黄巾胜他可以拥立太子登记,做第二个宇文化及。若是夏庭胜,以夏帝的身体,以宇文化及的手腕,定会拥立他人为帝。自己同样可以,以大义拥立皇太子登基为帝,号召群雄征讨宇文化及。
方腊很兴奋,却也很犹豫,迟迟下不定决心。
“有了太子这道旨意,主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太子握在手中,静待时机拥立他为帝,到时候就可以学习宇文化及,这是好事啊,主公为何犹豫不决。”四大将军之一猛将兼谋士王寅不解道。
方腊将那旨意放于案上,叹息一声,方道:“寅,我记得当初我们抛开天公将军,来到徐州之时,怎们定好的方略是,以江自保,坐观天下风云,而非什么拥立,挟天子,若真是如此我便成了众矢之的,由不得我不犹豫啊。”
王寅也轻叹一声,淡淡道:“此一时,彼一时,难道主公以为,就算太子不在主公手中,将来天公将军挥师南下,攻取中原之后,就会放过主公吗?”
一句反问,把方腊瞬间问住,一时哑口无言。
王寅便缓缓道:“当初寅给主公定下据保做江自保,坐山观虎斗的方略,乃是因为夏庭实力雄厚,足以跟天公将军形成拉锯之势,只要这两只巨鳄彼此相持不下,我们扬州就可以置身事外,坐保一方太平,可现在,形势已不同了。”
王寅站起身来,手比划向地图,“夏庭如今因为李密之势,已出现疲装,已然注定失败,反观宇文化及,却没有丝毫损失,寅料想他必然在,筹谋这什么,不然不会一直保存实力,但他忽略了,若洛阳失手到时候他也在劫难逃。待黄巾攻下洛阳,下一步就是鲸吞天下。”
“若咱们在不做准备,那个时候天公将军还会顾念旧情么,他只会消除咱们这个不安定的因素。”王寅语气肯定,“那时中原在无掣肘,天公将军下一步必然南取徐扬二州州,那个时候,主公以为凭咱们一州之地,能抵挡得了黄巾的兵峰吗?”
方腊身形一震,陷入沉默之中。
他虽不及窦建德那般,乃一代枭雄,但对世事的判断,也颇有能力,否则绝不能安稳这么多年。
他已听明白了王寅的意思。
以前是有夏庭窦建德顶在中原,可以跟黄巾彼此制衡,他就可以在南面稳稳的割据。
现在,形势却不同了。
窦建德被刘浪赶走,刘浪又不是黄巾对手,到时候刘浪被灭,谁还能替他顶住黄巾的兵锋?
没有人,只能靠他自己。
必须要靠自己的拳头,拿下几州,以自己的实力,来对抗黄巾这个庞然大物。
欲取幽徐并三州,就必须除掉刘浪,除掉刘浪关键点就在于太子,灭掉刘浪,坐稳泗州。
而欲灭刘浪,就必须要用太子的密计。
方腊站起身来,踱步于帐中,思绪翻转如潮,心思变幻不定,陷入了抉择之中。
权衡已久,方腊深吸了一口气,决然道:“寅言之有理,看来现在谁也靠不住,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替我拟一份上表,回复太子吧。”
“主公英明果断,大事必成。”王寅松了口气,又道:“此事事关重大,需得一员得力的干将前去执行,越举荐司行……”
“此事必得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担当此重任,举荐我推荐高宏担此重任。”另一名心腹高俅,抢在王寅举荐司行方之前,推推了与自己交好的公子高宏担此重任。
若能诛杀刘浪,就等于为方腊立下了不世奇功,这等送到嘴边的功劳,高俅岂能拱手让人,当然是让自己关系好的人摘去。
王寅眉头微微一凝,明显心觉不妥,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反对。
方腊起家,麾下有几大将几大谋士,而眼前的这个高俅就是与自己平分恩宠的高俅。二人彼此协作,制衡这扬州的老牌贵族。
今方腊要动用武力,原本就是统兵上的事,高俅更加有言权,王寅也不想破坏两人友好合作的氛围,也不想越权干涉高俅主管的军事,自然就得闭嘴。
方腊沉吟片刻,欣然道:“你说的不错,此事关系重大,派别人去我还不放心,就让高宏前去吧。”
“多谢主公信任,请主公相信杰公子的的能力,有他出马,刘贼必死无疑。”高俅信心满满,拍着胸膛作保证。
方腊微微点头,深表满意,已是鱼尾纹密布的眼角,微微眯了起来,手抚半白的胡须,眼神中流露出丝丝雄心壮志。
恍惚的眼神中,方腊仿佛已看到了自己入主中原,挟太子以令诸侯的威风画面。
……
数天后,斗城东北,刘营。
“窦建德这一招可是下了血本啊,他这是要拿太子做诱饵,引我和方腊二人争个你死我活,等到两败俱伤之时,他再来渔人得利,够阴的啊……”刘浪冷笑着,将手中情报,扔在了案几上。
斗城之中,早有高渐离的细作暗布,窦建德星夜撤出斗城的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他的手中。
如果窦建德是带着太子出逃,刘浪当然是二话不说,直接就兵追击,绝不会让窦建德挟裹着太子,成功的退往洛阳。
现在这种情况,刘浪便选择了按兵不动。
照目前形势来看,杀窦建德已经不现实,他的主要目标,已改成了夺太子,太子既然没走,追击窦建德也就失去了意义。
刘浪也没有即刻兵,攻陷斗城,把太子抢到手里。
先方腊不可能放任他抢夺太子,一旦他对斗城用兵,就等于激怒了方腊,极有可能立刻便对他大打出手。
其次太子到底是太子,自己心里知道是去抢,但若什么理由也没有,公然就对斗城动进攻,很可能逼得太子出逃,直接就去投奔了方腊,反让方腊捡了大便宜。
而以刘浪现有的兵力,根本无法实现既要防范方腊,又要把斗城围个水泄不通,防止太子出逃。
考虑到种种的利弊,所以,刘浪明知斗城已形同一座不设防的城池,却也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要从方腊眼皮子底下,把太子给弄到手里,不容易,不容易啊……”连那张酒鬼,此刻也喊起了头疼,一时想不出什么妙计。
大帐中,众人一时眉头暗锁,苦思无计。
“报,营外一人自称是越骑校尉种辑,奉太子之命前来,想要求见主公。”帐外亲兵忽然来报。
太子派来的人!
忽然间,刘浪有种感觉,变数来了。
他便不多想,当即传令,请那种辑前来一见。
片刻后,一名中年文士从容步入大帐,向着刘浪一拱手,笑道:“越骑校尉种辑,久仰刘州牧威名,今日一见,实属幸会。”
“种校尉的大名,刘某也是久仰啊。”刘浪也站了起来,笑着一拱手,以示对种辑这员朝臣的礼遇。
一番客气,宾主坐定。
刘浪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种校尉是奉太子之命前来见我,不知太子有何旨意?”
种辑清咳几声,正色道:“窦贼可恨囚禁于太子,太子不满他已久,难得刘州牧忠心为国,杀得窦贼这乱臣贼子望风而逃,太子有感于刘州牧的忠义,决定委任刘州牧为大司马,入朝主持朝政,统领百官。”
这番话出口,左右等刘军文臣谋士们,无不面露兴奋,个个暗喜。
太子这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这是打算主动来依靠刘浪啊。
先前他们还在愁着,如何顺利的把太子弄到手,还在担心太子会去投奔方腊,却没想到,太子竟会主动送上门来,这真是飞来横财,不要白不要啊。
刘浪也是眼前一亮,却还保持着几分冷静,问道:“太子真的要刘某主持朝政?”
“君无戏言,这是太子的密旨。”种辑一脸正色,从怀中取出一卷旨意,双手奉于刘浪。
为表对太子的尊敬,刘浪也站起身手,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来观读。
种辑又从旁补充道:“太子有心仗靠刘州牧这等忠心为国的栋梁之臣,只是碍于方腊在侧,恐节外生枝,便不好大张旗鼓,公开的布圣旨,只能派下官带着这封密旨前来。”
刘浪一面听他解释,一面观看圣旨。
正如种辑所说,这道旨上写着,夏帝已然失去了皇权,被宇文化及当做傀儡,本太子欲匡扶社稷,希望刘浪辅佐云云。
意确实委任他为大司马,执掌朝政,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太子迎还下邳,取代窦建德。
旁边种辑继续道:“太子有口谕,说为免打草惊蛇,惊动了方腊,请刘司马先不要率大军尽入斗城,可先带几千兵马,明日入夜从北门悄悄入城,太子将亲往北门迎接,到时等完成斗城布防之后,太子再公开布旨意,那时斗城已固,就算方腊有所行动也不惧了。”
“嗯,太子倒是想的周到……”
刘浪将圣旨仔细看了数遍,又将种辑之言反复琢磨,看有无破绽,接着又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瞟向了一旁默默灌酒的张良。
那酒鬼灌下一口酒,向着刘浪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刘浪不要再犹豫,要抓住这天赐良机,接下旨意。
就在刘浪缓缓站起身来,想要接下这道旨意之时,突然间,他的脑海里又冒出一个念头:
稳妥为上,还是先测一测吧。
这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没把刘浪的魂吓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