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
他们这才明白了宇文幽的意思,这位公子,竟然是要拿人肉来做军粮,给他们吃。
“公子,这怎么行,人肉怎么能吃,那我们岂不成了畜牲。”李左车急是反对道。
“是啊公子,我们怎么能吃人肉。”魏文通也沉声反对道,“这要是传扬出去,大公子的声名何在,必将成为公子一生的污点啊。”
宇文幽却冷冷道:“名声是将来的,性命才是现在的,若是不能活下去,死守住钟阳,我就算是有圣人的名声,又有个屁用。”
宇文幽一席直白的话,把众人呛得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应,只能默默的震撼。
他们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在性命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倘若说李左车这等文士,还有礼仪廉耻之心的话,似魏文通这等在尸堆里杀出的铁血军心,则没那么多顾忌。
既然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吃向肉,对他们这些军人心来,倒也不是无法接受之事。
“只要能守住钟阳,只要能让本公子重得父帅信任,付出一切代价我都再所不惜!”宇文幽决然一喝,“就这么定了,今晚尔等就各自行事,为自己的部下去弄军粮去吧。”
宇文幽决然如此,众人也只好闭嘴,魏文通等武将领命默默而去。
李左车也无话可说,摇头叹息着转身而去,迈出大门之时,转身向着宇文幽偷偷瞄了一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异色。
黄昏。
宇文幽的命令已传达到各营,一众饥饿的士卒们,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皆沉默下来,开始默默的磨刀,准备今晚的大开杀戒。
连饱读圣贤书的公子都无所顾忌了,他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参军只为混口饭吃的小兵卒子,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反正城中那些百姓,他们也统统不认识,吃就吃了,只要不是吃自己的亲人就可以了。
今日的钟阳城,出奇的安静,徐军竟然出人意料的没动炮击,令人毛骨悚然的磨刀声,回荡在死一般静寂的钟阳城中。
军队将对他们下手,把他们充作军粮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入了那些幸存的百姓耳中。
惊恐的百姓们,开始了最后的垂死挣扎,拼命的想要越城逃亡。
宇文幽早有防备,事先已命对沿城一线,严加巡视,一旦抓获越城的百姓,即刻拖入营中宰割。
宇文幽以为,这些他眼中的刁民,天生就心存奴性,哪怕是死到临头也绝不敢反抗,只能如羔羊一般,任由他宰割。
这一次,他却错了。
入夜时分,正在府中煮酒取暖的宇文幽,突然得到了来自于南门的紧急军报:
近四千平民百姓,突然间有组织的对南门动暴动,已杀散南门守军,试图逃出城外。
“什么,这些刁民,竟然敢反抗!?”宇文幽手中酒杯脱手跌落,整个人瞬间陷入了惊愕之中。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猪羊般的百姓,竟然敢群起反抗,还敢强攻南门!
倘若让这些百姓逃走,就意味着他救命的口粮,从嘴边溜到,到时候就万事皆休。
更可怕的是,南门变乱,倘若城外徐军趁乱进攻,岂非轻轻松松就能攻破钟阳。
“这些该死的刁民!”惊怒的宇文幽不及多想,一跃而起,飞马向着南门杀去。
当宇文幽赶到南门时,整个南门一线已乱成一团,那些饿到只余下皮包骨头的百姓,竟然拿着锄头,木棒这等简陋的武器,正拼死的跟他的士卒激战。
更令宇文幽震惊的是,这些百姓已不满足于逃出城去,他们竟是一面死战,一面召唤城外的徐军,想要邀徐军趁机攻城。
“这些刁民疯了吗,他们想要干什么,他们到底想到干什么?”
惊怒不解的宇文幽,挥枪杀入乱军中,狂杀起来,连斩十余名百姓,好容易杀上了城头,与魏文通会合。
“李左车呢,李左车人在何处?”宇文幽大叫道。
“公子,李左车那厮叛逃了!”魏文通悲愤的大叫,刀指向城外,“那厮趁着混乱之际,带着一队兵马逃出南门,向梁营方向逃去了。”
轰隆隆!
又是一道惊雷,当头轰向了宇文幽头顶,轰入他的身体,把他的心都瞬间轰碎。
他急是举目远望,借着熊熊火光,果见李左车的身影,正在城外策马狂奔。
那个一派的文臣领袖,那个自己一直引为最心腹的谋臣,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跟自己同生共死的义士……
如今,却在他最危难的时刻,果然的抛弃了他。
宇文幽彻底的心碎了,几乎要疯一般,冲着城外大骂道:“李左车,你个亡恩负义的小人,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敢背叛我,你不得好死!”
城外的李左车听到了他的叫声,拨马回身看向城头,冷冷道:“宇文幽,我李左车原以为你是一代雄主,所以才想辅佐你,谁想你竟是个外强中干的废物,我已尽力辅佐过你,是你太过无能,才沦落到这般田地,我李左车乃一代谋士,岂能为你这等庸主殉葬,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李左车拨马转身,再无回头的狂奔而去。
李左车一番临别之言,字字如刀,割到宇文幽痛不欲生,歇厮底里的大叫:“给我放箭,射死那叛贼,给我射死他!”
左右弓弩手忙是弯弓开箭,李左车却逃的飞快,抢在箭雨袭至前,逃入了夜色之中。
看着出逃的李左车,看着愤起反抗的百姓,看着混乱的南门一线,宇文幽已是悲怒到怒气填胸,头晕眼花,彻底的失去了分寸。
……
钟阳城南,刘浪横刀而立,冷峻的目光注视着钟阳南门一线。
数万徐军将士列阵已久,紧握着刀枪,在寒夜中静静驻立。
入夜时分,蓦然间,南门一线火光大作,杀声震天而起,一起厮杀混战,突然间就启动。
刘浪凝目远望,借着熊熊的火光,隐约见城门已被打开,吊桥也被斩断,数不清的人影在城上城下混战。
敌军内乱?
左右徐军将士皆是身形一震,瞬息间众将士的脸上,尽为惊喜所占据。
“这就是人和异象的威力吗……”刘浪长吐了口气,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
天时异象引动风云变化,地利异象使大地开裂,这人和异象,便是叫钟阳城中的百姓,冥冥之中爆出求生的意志,群起反抗宇文幽的残暴统治。
而今城门一线已乱成一片,人和异象分明已奏效。
正当刘浪打算下令,全军出击,趁势将敌城攻破之时,前方数骑人马飞奔而来,片刻之后,哨骑便将一名落魄的文士,押解到了他的面前。
“李左车拜见徐公。”李左车一见刘浪,当即拜伏于地。
李左车啊,原来是这厮趁乱前来投奔。
刘浪对这个李左车,着实没什么好印象。
此人为宇文幽出谋划策,几次三番的设计想要害自己,刘浪要杀者的名单上,也有他一席之地。
眼下,钟阳内乱,城破只在旦昔时,没想到这厮竟然在最后一刻背叛了宇文幽,前来投奔自己。
这厮还真是识时务呢……
“李左车,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宇文幽最信任的谋士吧,怎么别人还没叛他,你就先背叛他了?”刘浪冷冷问道。
李左车冻红的脸上,顿时掠起一丝尴尬,心中却早有准备,忙正色道:“正所谓良臣择木而栖,当初攸辅佐宇文幽,就是误以为他和宇文化及皆乃当世雄主,却未想到他父子二人皆乃刚愎自用的庸主,唯有徐公才是结束这乱世的天命真龙,攸及时悔误,方才赶来投奔,还请徐公恕攸晚来之罪。”
李左车可算是拍了刘浪一番马屁,以为刘浪也会象宇文化及那样,吃这一套。
却不想,刘浪只是冷冷一笑,嘴角扬起讽刺,“李左车,你这马屁可拍的是真够响的啊,那你为什么不早来投奔,却偏偏在钟阳城内乱,旦昔将破之时前来投奔,本公倒觉得你是走投无路,万不得已才来投奔。”
“这……”李左车脸色愈加尴尬,却作为难的一声苦叹,“其实一早就想来投奔徐公了,可是宇文幽那厮将城头看守的极严,攸一直没有抓到机会,只有趁着那些百姓暴乱之时,才有机会逃出来投奔徐公。”
面对李左车的狡辩,刘浪鹰目陡然一凝,沉声喝道:“李左车,你以为本公跟宇文幽一样愚蠢,很好被你巧舌蒙骗吗!”
李左车吓得浑身一颤,背上立时涌起一身的恶寒。
刘浪瞪着他,冷冷斥道:“本公的大军把钟阳围了五个多月,你身为宇文幽最信任的谋士,五个月的时间里,怎么可能没机会前来投奔,你如果不是到了穷途末路,为了保住小命,又岂会前来投奔本公。”
李左车又吓又羞,慌得一时不知如何以应。
“你身为宇文化及谋士,不把宇文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却把你们一派士人的利益放在位,若非你和凌敬这班谋士们内斗不休,霸风之战宇文化及又何致于会败,钟阳城又何至于被本公所围,似你这种公私不明之徒,你以为本公会收留你吗!”
刘浪目光一聚,眼中杀机禀现,驱马上前一步,手中战刀已缓缓扬起。
李左车脸色骇变,眼前刘浪举刀,竟是要斩杀自己,急是大叫:“徐公饶命啊,攸知错了,请徐公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这种人,已经无药可救,安心去死吧。”刘浪冷绝到底,没有一丝留情。
“刘浪,我李左车乃天下名士,我有不世的才华,你想一统天下,怎敢杀我这样的智士……”
“老子麾下有的是人才,不需要你这样的小人!”
厉喝声中,刘浪手中战刀狂斩而下,鲜光飞溅中,李左车人头落地。
鲜血溅红了雪地,三军将士的杀意已被点燃,刘浪战刀向着敌城一指,大喝道:“围城五月,破城之机终于到了,给我杀入钟阳,杀尽一切顽抗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