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撑下去，我想活着，我还想看着我们一家人团聚，吃团圆饭。”
“会的，一定会的。”赵颜一重重点了点头。
老李的声音渐渐变轻了，“可是，家里真的禁不起打击了。这个钱，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太困难了……”
“陆医生已经替您申请援助资金了，医院的基金会也批下来了。而且网络众筹也快筹集到十万了，您不用这么忧虑，一切都会好的……”
老李出声打断了赵颜一，“小赵啊，你还小，还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
“如果治好我的代价是要他们付出一切，那我宁愿不治。我什么都没有给他们留下，没道理还要让他们为了我欠一屁股债。小赵啊，做父母的，只盼着自家孩子好，怎么愿意拖累他们呢？”
赵颜一垂在两侧的双手微微发颤，“可是您的希望很大，陆医生说您的背部可以通过换药就能治愈，不需要手术。您也说了孙子还小，您都还没看到他长大成人呢，不应该就这么放弃。”
“小赵，我不是放弃。”老李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闷闷的，“等你长大了，做了父母，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的话让赵颜一的胸口突然发闷，差点喘不上来气。
小会议室内，陆晔额前的刘海有些松散，黑发压着眉，少了一分温柔多了一点冷静。
他看着面前的家属，压抑住了心尖的雀跃，从容道：“上午去了一趟办公室，基金会那边有个大病援助，批下来两万块钱。我觉得起码得坚持，先把双手的植皮手术做完。”
两位家属都没有说话，陆晔脸上清浅的笑意变淡了。
他顿了顿，又道：“手是非常重要的，生活中任何事情都需要双手，所以我的建议是先把这个植皮手术做了。如果接下来社会上面的支持，能给到更多，那到时候就可以再走得更远一些。”
老李的儿子推了推眼镜，“陆医生，你也不要问我们有什么打算，我们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陆晔垂下眼眸，薄唇紧抿成直线。
有点失望。
老李的儿媳也应了一句，“走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
“做完手术，后期还要一个恢复的过程，又需要一大笔钱，这个钱太难了。”
听到他们这话，陆晔侧头，不再看他们，“经费的确是最大的一个难题。”
老李儿媳摘下口罩，如实相告：“我们自己的积蓄已经全部拿了出来，亲戚那边能借的也都借了。现在……”
她哽咽了一下，“说真的，除了网络公益平台上的几万块钱可以拿出来。其余的，真的没有办法了。”
陆晔在他们的话中沉默了，垂着眼眉，盯着手腕上的手表，目光深邃又复杂。
他想起他们中湖大学有块牌匾，上联是救人救国救世，下联是医病医人医心。明明你可以做到，但是没有给你机会和你拼尽全力，不留遗憾，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不想让自己遗憾，也不想让老李遗憾。
他想拼尽全力让老李活下去。
“我个人的意思是这次手术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是网络众筹提前收筹款也要将双手植皮手术做了。”
老李的儿子闻言，开口道：“可是一旦停止的话，接下来就再也没有人会给你募捐了。”
他身边的媳妇帮着解释道：“停止就说明你不需要继续募捐了。如果把这个钱拿出来，就真的没有了。”
二人说完话，室内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陆晔指腹抵着眉梢，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韩璐和谭月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如果颜妹儿在就好了。
这是她们二人内心一致的想法。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赵颜一那边也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
她竟然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老爷子的话。
绝大多数的父母，都把后代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眼前的老爷子便是其中的一员，明明有治好的希望，可他却为了不连累儿子一家，想回家自生自灭。
赵颜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
老李自是察觉出了她的情绪变化，便主动挑了一个话题，“小赵，你觉得陆医生人怎么样？”
赵颜一一愣，怎么突然问陆医生了？这个话题转换的也太快了吧？
尽管她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了话，“陆医生挺不错的，医术高明，对待病人负责又耐心，是个好医生。”
老李追问道：“只是个好医生？”
赵颜一被他这么一问，有些迷茫，不然还能是啥？
好人吗？
想着想着，她便把自己内心所想的话说了出来，“他也是个好人。”
说完，她就后悔了。
哪有她这样发好人卡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拒绝了陆医生呢！
“确实是个好医生，也是个好人。”老李意味深长道，“我看你们俩倒是挺般配的。”
本来在心里唾弃自己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的赵颜一惊呆了，老爷子这想法更过分了有没有！
“老爷子，您想多了，我和陆医生……”赵颜一陷入了沉思，应该用什么词来描述她和陆晔之间的关系呢？
“我是老了，但是还不聋。”老李笑道，“之前陆医生对你说的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赵颜一白皙的脸瞬间红透了。
不过就是一句“照顾好自己”，怎么连老爷子都要打趣她！
赵颜一想把脸埋起来，“老爷子，陆医生那是把我当病人了。”
“小赵，孙医生说的话我也听到了。”老爷子更乐呵了，“我和他一样，都觉得你们俩很般配。”
赵颜一瞪大了双眼，明明孙医生幼稚地在和陆医生拌嘴，哪里有说过她和陆医生般配这种话？
老爷子是当她傻呢还是当她聋？
就在赵颜一想解释时，老爷子突然道：“小赵，我有点趴不住了，你能帮我去叫一下陆医生吗？”
赵颜一闻言，连忙起身，“好的，老爷子您等一下，我马上就带着陆医生过来。”
等她一离开，趴在病床上的老李再也撑不住，呜咽了几声。
不止是伤口上的痛，更是心里的痛。
他知道自己放弃治疗意味着什么，可是这个好好的家，断然不能因为他而散了。
孩子们都还小，他们还要撑起这个家。若是为了治他，闹得家不像家，他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他年纪大了，少活一天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