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陆晔在小会议室和老李的家属展开了第一次谈话。
“你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到手术结束，还需要这么多？”老李的儿子心惊胆战地比划了一个数字——十。
陆晔点点头，手术费用加上每天换药的费用，确实需要十来万。
老李儿子沉默了一瞬，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一次植皮手术是不是还不够？”
“本身皮源没有那么多，只能分次植。”陆晔的声音多了一分深沉，“只有百分之五的地方可以取，确实要好多次手术。”
老李的儿子自言自语道：“好多次就需要好多钱……”
陆晔听到了他的低喃声，抿着双唇，微微垂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尽管是白天，但会议室还是开了灯。
室内的光线很亮，洒在他的身上，衬的那件白大褂犹如发光一般，让站在角落里的赵颜一不敢直视。
她觉得现在的陆晔和往常的陆晔很不一样，但不一样在哪里她又说不清楚。
“这个费用……”老李的儿子顿了顿，“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身边的妻子，低着头，无力道：“实在不行，就像老太太一样回家吧。”
两位老人的治疗费用已经花了二十多万，能借的也都借了，为了筹集医药费，他们已经在网络平台上发起众筹。
可一次手术就要十万，后续还要多少次手术，他们不知道，但费用只会多绝不会少，他们实在是无法承担。
陆晔知道这笔费用对于他们而言，难以负担，但他还是希望老李能在这儿把最关键的时期度过。
他想了想，用最简单的语言劝道：“现在转院的话太早了，他现在全身的创面基本还没有关闭，很容易会发现感染。他的恢复状态非常好，看他目前的情况，背部通过换药完全有自愈的可能，都不需要手术。”
“但是如果转回当地的医院，我们都不敢保证这种可能。”
他身边的另一位医生，接过话：“背部如果好好换药的话，可以不用手术，这块可以节省一部分费用。”
会议室陷入了安静，陆晔静静地望着家属，希望他们能慎重考虑。
过了几分钟后，老李的儿子道：“我们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家属离开后，陆晔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颜一迟疑了一下后，慢慢走向他。
在两分钟前，韩璐已经清了场，会议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轻轻开了口，“陆医生……”
听到她的声音，陆晔微微一怔，随即睁开眼睛望向她，“你还没走？”
在他略显吃惊的目光中，赵颜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平静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赵颜一不等他回话，自顾自道：“算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给你一个机会，我请你吃个饭吧。”
“吃什么，你定吧。”她撑着下巴，笑眯眯道，“但是如果你还是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可就不请你了。”
听到她这话，陆晔便明白她是来安慰自己的，他嘴角翘了起来，配合道：“吃什么都可以？”
赵颜一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忍痛可以答应。”
“真的？”
“嗯……”赵颜一有点犹豫，期期艾艾道，“你不要对一个还没有什么工资的人抱有太大的期望，大几千的就别想了……到时候我付不出这个钱，咱们就成吃霸王餐了，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说着说着，赵颜一有点心虚。
说请客的是她，放出大话的也是她，现在抠抠搜搜的还是她，连她都要鄙视自己了。
陆晔轻笑了出声，她真的好可爱。
随即他道：“没事，我有钱。”
赵颜一眨了眨眼，然后呢？
他有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陆晔自然看出她眼里的疑惑，“我付。”
赵颜一白了他一眼，“你这是看不起我！”
陆晔：……
赵颜一拍桌而起，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格外霸道，“这顿饭必须我请，你不吃也得吃，没有第二种可能。”
他们俩挨得很近，近到陆晔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
二人的气息交错在一起，赵颜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多不靠谱，连忙直起身往后退。
她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小腿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椅子，重心不稳的她，顺势往后一倒。
陆晔见状，迅速揽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来。
赵颜一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怀里，一股消毒水味闯入她的鼻尖。
那股消毒水味混合着淡淡的清香，并不刺鼻，让赵颜一的脑子迟钝了两秒钟。
几秒钟后，她瞬间回过神来，连忙推开了陆晔。
她红着脸，低下了头，大脑一片空白。
陆晔的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鼻尖萦绕着属于她的气息。
他指尖微微蜷缩，呼了一口气，遮掩着自己的失态，“我们去吃鱼吧，正好给你补补脑。”
还没平复心情的赵颜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下一刻，她突然惊醒了。
补脑！
给她？
赵颜一气得笑了，抬头看着他，挑衅道：“陆医生，我年轻着呢，脑子还受得住，倒是您老人家，该补补脑了。”
说完，她轻哼了一声，冷艳地睨了他一眼，然后果断转身走了。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留下来，想安慰他。
可他倒好，竟然diss她脑子不好使！
现在除了后悔就是后悔！
善良有用吗？
呸！
陆晔看着她气势汹汹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解释，开口唤道：“颜一……”
他的出声，让已经走到门口的赵颜一顿住了脚步。
这是陆晔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叫她颜一，很多人都这么叫她，但是还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让赵颜一产生不一样的感觉。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出来，听上去温柔又缱绻，带着宠溺，让赵颜一的心尖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心跳骤然加速。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
陆晔的声音传到了赵颜一的耳中，而她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了。
她心脏狂跳，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夺门而出。
“你最近太辛苦了，我想……”陆晔的话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女孩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许久之后，他无力地垂下眼，你真的误会我了……
赵颜一一口气跑回了休息室，摸了摸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拧着秀气的眉，喘了几口。
她真的太不争气了！
因为一个称呼就落荒而逃，还有比她更怂的人吗？
赵颜一生无可恋地咬着唇，瞥到韩璐走过来，她像是见到了希望的曙光，立马冲了过去，“学姐，魏宁医生回来了吗？她那边到底什么时候开拍，我什么时候能去楼上跟组？我……”
她小嘴叭叭的说了很多，韩璐听得只觉得脑壳疼，连忙打断，“停停停，你一个问题一来，别一起跟我说。”
迫切想离开的赵颜一没有脾气地听从了她的话，“魏宁医生回来了吗？”
“没有。”
“那魏医生那边什么时候开拍？”
“不清楚。”
“我什么时候能去魏医生那边？”
“不知道。”
……
赵颜一：我问了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