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迫不及待的将他手中所谓的“遗诏”夺了过来,我满脑子都想着,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他喝了我亲手调制的两杯毒酒,他都必死无疑。
可当我看清那份遗诏上的内容时,我整个人跌坐在地,面如死灰,“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缓缓飘落在地上的绢布,依稀能看清上面的字,“阿漓吾儿,见字如面……”
遗诏是真的,因为我父王的字迹,全天下无人能仿。
父王说,他其实早就看出了哥哥的野心,可他深知哥哥性情暴虐,昏庸无能,实在不堪担国之重任。他说,倘若逼不得已,他会让萧湛以逼宫的手段拿下皇位,他让我千万不要恨他。
我突然想起扶翠对我说的那句话,她说,萧湛背负的,实在太多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萧湛笑得凄凉,“阿漓,我此生此世,只骗过你一次,那边是那日,你一身红装立在宫墙上,问我泸北之战,军中有叛徒,是真是假。”
有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不管你信不信,阿漓,我其实从来都不想当什么皇帝,我毕生所愿,就是娶你为妻。我只想当大将军,因为你是西梁国唯一的公主,只有大将军才配得上……”
他嘴角的鲜血染红了我的双眼,也刺痛了我的心,我如梦初醒,手脚并用的爬过去,“不!不是的!你没有配不上我!从来都没有!”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太医呢!来人!快来人!”
“来人!传太医!太医!”我失声尖叫,声音凄厉无比,“萧湛,你撑着,我这去给你找太医!”我手忙脚乱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可萧湛却猛地按住了我的手。
“没有太医……太医……都被我遣走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费力的抬起手,替我拭去眼角的泪,“阿漓,你不要哭,这原就是我欠你的。”
我拼命的摇头,哭得撕心裂肺,“不,你不欠我,是我们姜家欠了你。”
我一直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绝情的人,可是直到这时,我才发现,真正狠心绝情的并不是他,而是我的父王,我的哥哥,还有我。
那个我敬重了一辈子的父王,他竟不惜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忍受万人唾骂,让他背负了整整十年逼宫篡位的罪名,只为了保住我哥哥所谓的名誉!
而我呢?明知他根本就不可能逼宫篡位,却从来都没相信过他。
“萧湛!你撑住!你不可以死!你还有天下苍生,你还有整个东漓国的黎明百姓,你还有我……”
我的心慌乱得可怕,我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许多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来,可我却无能为力。
“天下苍生……”他喃喃的重复了一句,眼神渐渐涣散,“便是为了天下苍生,我差点永远的失去了你……阿漓,我不想要什么天下苍生了,我想自私一次,只要你可以吗……”
我看到有东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我颤抖着双手捡起来,泪眼朦胧下,依稀看到上面写着:退位诏书……传位……护国将军林青明……
是萧湛的字迹。
原来,他今天晚上来,早已报了必死的决心。
他知我心软,知道真相以后,定会传太医救他,所以他才将太医遣走,不给自己活命的机会。他已经忍受了十年的煎熬,整整十年,他受万人唾骂,有苦难言,他一定很苦吧。
我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白瓷酒壶上。也罢……既是夫妻,自该生同衾,死同穴。如今,他既决心赴死,那我大不了陪他一起。
万幸,酒壶里的酒没有全洒,还剩半壶。
我想也没想,直接拎了那半壶酒,就尽数倒进了嘴里。
萧湛大惊,“阿漓……”只这两个字,便引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你要做什么……不要!阿漓!”他眼里惊惧一片,像极了那日,我站在高高的宫墙上他看我时的样子。
我扔了酒壶,冲他嫣然一笑,爬到他身边,“黄泉碧落,与君相随。”
“你这又是何苦……”他叹了口气,却终是无能为力。因为他知道,我下在酒中之毒,全天下无人能解。
腹中隐约传来一阵绞痛,我费力的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后靠在他的怀里。他伸手吃力的拥住我,将头靠在我的肩上,“阿漓……”
我伸手拥住他的肩,我感觉有腥热的液体顺着我的嘴角滑落下来,“我在……”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们再也不要分……”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渐渐没了声响。
感觉他的脑袋顺着我的肩膀滑落下去,最后缓缓坠落至我的臂弯,我鼻子一酸,然后用力的点点头,“好,我们再也不分开。”
我轻轻收紧了手臂,我的意识渐渐变得困顿,我嘴角的血滴落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很快便晕染成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我的心,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我知道,这是我跟他之间,最好的结局。
因为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我和他分开。
(卷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