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下午,我站在马尔市火车站的出站口,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点燃了最后一根之前在马尔买的香烟。
我连夜换乘了一辆最近的列车,又回到了马尔。
我决定在这里寻找最后的真相。
和上次闷热的天气不同的是,现在下着绵绵细雨,和我从家里出来那天一样。
辗转来到象山路37号的小区门口,不出所料,我被保安拦下了。
“咦?怎么又是你?”还是那个保安。
我没有多说话,掏出20块钱塞给他,径直向小区里走去。
A区45幢9-1。
我掏出那把银色的钥匙,手止不住地颤抖。
“咔哒”,果然,一声脆响,门打开了!
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夹着说不清的异味。
顶上那台中央空调呼呼作响。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费那么高了,是李大新走得匆忙忘了关空调吗?
我转身轻声关上了门,生怕引起隔壁那个脾气不好的老太太注意。
房间里很冷,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好不容易找到了墙上的面板开关,我关闭了空调。
呼呼的风声渐渐消退。
可隐隐约约,我还是听到了一阵持续微弱的电器的蜂鸣声。
这是一套简简单单的两室一厅,面积不算大,房屋的陈设很简单,没有特别多的家具和杂物,看起来冷冷清清。
李大新应该是很久没回来了,他到底给女人他们留下了什么?
我推开了一间虚掩着门的卧室。
这应该是主卧室,中间放着一张双人床的床架,旁边的衣柜也是空落落的,看起来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我环视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门对门的,是另一间卧室。
我推开了这间卧室的门。
看起来,李大新平时是住在这间卧室,床上有被子,但铺得很整齐,衣柜里衣服不算太多。
床和衣柜之间,有个小型的书桌,上面摆着一台布满灰尘的笔记本电脑。
我好奇地接通电源,打开了电脑。
很顺利,电脑并没有密码。
电脑桌面的壁纸让我感到疑惑,这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那个大概50多岁的男人,应该就是李大新,他身边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两人环抱着中间一个初中年纪的女生,三个人笑盈盈地看着镜头。
这是李大新的全家福照片。
电脑桌面上没有其他图标,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手指滑动一下触摸板,正要点开的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
几下强烈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我吓得手抖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此刻,仿佛空气都静止下来。
那持续蜂鸣声似乎也变得清晰。
“咚咚咚”剧烈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是谁?
不行,我得去看看。
我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口,透过猫眼看出去,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
外面站着的,就是那两个聋哑人!
完了,这该死的好奇心肯定要把自己害死了,我心中默念。
隔着房门,我能听见他们“阿巴阿巴”含糊不清的声音。
我背靠着房门,丝毫不敢发出动静。
“叮”“叮”“叮”
连续三次手机的通知声响起。
该死,我才想起昨晚在火车上的时候忘了关闭手机。
外面的两人应该也是听到了短信的声音,更加用力地拍打着房门。
我连忙掏出手机,三条未读短信。
“我们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钱交出来!”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你是下一个!”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快把那300万带过来,我们就在深江等你!”
最后一条短信说的是?
他们在深江?
那门外的聋哑人是?
我猛地站起身来,再次从猫眼看出去。
一个人举起手中的一部手机,对着猫眼摇了摇。
我能够清晰地看到,是那个女人的挂着蜡笔小新挂饰的手机,那晚上我见到过。
“叮”,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们是张姐的朋友,请你开门,不要惹来警察。”
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拉开了房门,两人迅速地钻了进来。
我们三人站在客厅里,保持了一种奇怪的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
“是张姐叫我们来这里的!”那个个子高大的人竟然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聋哑人?”我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我不是,我弟弟是。对了,我是大高,他是小高。”
“我怎么知道你们可不可信?”
“张姐说你自称是大新的侄儿,有一个绿色的盒子!”
我呼出了一口气,确信这两人就是信中所说的大高和小高。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感到十分疑惑。
“这个等下再说,”大高环顾了一下房间,问道,“你在房间里发现了什么?”
我指了指那间次卧,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我点开了桌面上的视频。
视频中出现的是李大新,背景就是在这套房子的客厅,他对着镜头,眼含泪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我叫李同,现在化名叫李大新。我今年51岁,老家在江南省普水市,家里有个75岁的老母亲。
如果有人看到这个视频,那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或许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35岁那年,我所在的机械厂倒闭,我成了下岗工人,这让我们一家陷入了困境之中。父亲去世得早,作为一家之主,我必须得承担起男人的责任。
我不得不到处打点零工,补贴家用。好在妻子贤惠、女儿懂事,母亲也健康,虽然穷苦,但也算幸福。
40岁那年,在朋友介绍下,我去了上海做生意。运气很好,我挣了一些钱,还在老家买了两套房子,一套我们住,一套给了母亲。那个时候,我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可43岁那年,一切都变了。我认为自己再苦都挺过来了,变得膨胀。
我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每天沉浸在那种虚幻的兴奋之中,我越赌越大,越赌越输。
最终我把所有生意的资产都抵完后,还到处欠着200多万。
妻子带着孩子离开,生意上的伙伴和朋友也都看不起我、唾弃我,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催债。只留下母亲一个人还在默默地爱着我。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但我为了躲债,东躲西藏,没有时间回来照顾她,更怕债主找到她。
两年前,我改成了现在的名字,辗转流离,来到了缅银这个国家。听说这里做玉石很赚钱,我准备在这里博一下。
在这里,我认识了张妹,还有大高、小高,他们也是因为无力偿还债务四处流浪。
他们跟我不一样,他们是因为做生意失败或者被骗才欠下债务,而我,是一个王八蛋!
他们很关心我、鼓励我,我仿佛又找回了那种真挚的情感。
几个月后,张妹他们三人因为没有护照被当地警方抓走,遣返回了国内。
我运气很好地逃过一劫,继续在缅银寻找翻身的机会。
这个机会被我等到了。
机缘巧合之下,我在当地山村里找到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最终被一个老板用1000万现金买了下。
后来我才知道,这块石头竟然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在国内能值5000万。
不过我也知足了。
我盘算着,我要回到国内,四个人一起平分这笔钱,我可以还清我的债务,张妹他们也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我很感激他们的陪伴和鼓励。
可是,因为这笔交易实在太过瞩目,我被那边的黑社会盯上了,遭遇了很多次的袭击,但好在每次都有惊无险。
这让我不得不加快回国的速度,我为此花钱请了一个保镖。
他是早年从国内过去的,是个很老实的人,没有多问关于我的事情,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虽然没有护照,但他还是想办法把我弄回了国。
我先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马尔,注销了之前的手机号,换了一个新号码,并悄悄地买下了这套房子,多年在外,这是给自己最后的保障。
我找地方藏好了这笔现金,毕竟,这笔巨款确实太显眼了。
几经周转,我到了深江找到了张妹,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大高、小高。
但我暂时没有透露关于钱的事情,因为在深江,我发现被人跟踪了,还收到了威胁的短信,他们扬言如果我不交出钱来,会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个杀死。
我决定等安全了再想办法把钱带过来。
于是在迷你仓中,我存放了这房子的钥匙和一封信,以备不时之需、
我不敢再继续和张妹见面,自己悄悄回到了马尔。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张妹,你是个好女人。”
说到这里,李大新,不,应该叫李同,他停顿了一下。
我们三人对视了一下,大高将几个关键信息向小高用手语比画了一下,小高默默地低下了头。
画面中的大新又继续说着“我有一个计划,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认为我已经消失,这样,才能用时间换取安全。
我联系上了那个保镖,他叫强子。
我告诉他,国内有一个老板,悬赏300万要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李大新,这个人现在缅银。
我想通过他在那边的关系网,把消息传出去。
我承诺强子,等事情做完了,我会给他20万的报酬。
计划似乎执行得很顺利,我发现一段时间以来再也没被跟踪。
强子也告诉我,那边的黑社会团体几乎全员出动,在缅银到处搜索李大新。
过了段时间,我通过地下黑市买到了一颗分不清面容的死人头,连同李大新的证件放进了一个箱子里,并把箱子带到了缅银。
这样一来,那边的黑社会肯定认为已经有人成功拿到了悬赏,李大新已经死了!
风声渐渐平息,我觉得是时间取出藏好的钱,分给张妹、大高和小高,还有付给强子的报酬。
可突然有一天,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短信竟然要我交出悬赏得来的300万!
短信还详细地列出了我老家还有张妹他们在深江的地址!
我感到十分恐慌,是有人认为我杀了李大新,得到了300万的悬赏。
钱是没有办法取了,我只能四处逃亡,就像原来躲债一样。
我多想回到以前自食其力的日子,即使是下岗,我都觉得踏实。
而现在,我就像一条野狗,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或许只有死,才能结束这一切!”
视频到此结束。
纷繁复杂的情绪交织在我脑中,我眼眶已经湿润。我们三人许久都没有从这复杂的情绪中平息下来。
我和李大新,竟如此相似,都是因为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才落得如此下场。
大高和小高埋着头,发出了叹气声。
“李大新到底在哪里呢?死也要见到尸体啊”我拿出盒子里面的那封信,展开给两人看。
“随他去吧,他有自己的想法。”大高似乎觉得释然,“信的内容,张姐看过,也给我们说过。”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包括之前那次!”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小区门口的就是你啊。”大高拍了拍脑袋。
“我们本来是要和张姐会合,但她迟迟没有出现,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发现她已经遇害了。”说到这里,大高捏紧了拳头。
“几个月前,张姐突然告诉我们要小心行事,可能会有危险。我们没什么朋友,只是隐约觉得跟大新有关。”
“我们没有多问,因为我们四个在缅银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日子,彼此建立了最深厚的友谊。”
“直到上个星期,张姐可能再也等不及了,她打开了迷你仓看到了这封信,于是我们准来这里找大新。”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我们先出发一天来打探一下消息,她计划第二天来和我们会合。可在她即将要登上火车时,她电话告诉我们,有个陌生人用李大新的电话联系了她,她感到危险,要我们立即返回。我们两人在这里没有发现,于是第二天就返回深江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是我之前在马尔时给张妹打了个电话,改变了事情本来该运转的方向。
“在深江的时候,她不知道你的身份,提前给我们说了你的到来,还叫我们带了一把枪给她,当然那是仿真枪。”
我突然想起那中午女人在路口回来的时候,手里似乎是拿了一个袋子。
“但现在,她……”大高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我心里很清楚,他们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那刺耳低沉的电器蜂鸣声再次引起了我的注意,大高也顿时警觉起来。站起身子不断地搜索声音的来源。
没用多久,我们发现那声音来自厨房。
厨房狭小的空间中,放着一台冰柜,透过已经结霜的玻璃门,里面赫然躺着一个早已冻得僵硬的人!
小高冲上来猛地拉开柜门,里面就是李大新!
确切地说,是李大新的尸体!
我醒悟过来。
为了不给大家带来伤害,李大新选择了这种方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我猛然一惊,警惕地看向大门,示意大高小高关上厨房的推拉门。
两人也意识到了危险,轻轻关上门,跟着我趴在门背后。
我从猫眼看出去,外面站着的却是隔壁的老太。
“里面的人,开开门,大新有话叫我带给你们。”又是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我看了两人一眼,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老太太没有正眼看我,而是看向了大高小高。
“你们会说话不?”老太的问题让我感到诧异。
“他是聋哑人,不会说话。”我连忙说,拍了拍小高。
“阿巴、阿巴……”小高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
“不是应该还有个女人吗,她有个绿色的东西。”老太太接着问道。
“她……死了”。
我愣了一下,连忙拿出那个绿色的盒子,轻声说道。
“哎!来,你们跟我来。”老太太迟疑了一下。
她没有进屋,而是打开自己9-2的房门,招呼我们进去。
“大新之前告诉我,两个月后会有三个人来这里,其中一个是女人,一个是聋哑人,他们会带着一个绿色的盒子来这里找他,他会出一趟远门,叮嘱我把这箱东西交给他们。”老太太指了指墙角的一个黑色皮箱。
“我一个老太婆住在这里,多亏了大新之前照顾我。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但每天都盼着你们什么时候来。别人交代的事情,总不能失信吧。”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哎!你们拿了东西就走吧,箱子挺沉的。你们以后别来敲门了,吵得我睡不着!”
从老太太家出来,我们三人进了小区外面的那家饭馆,背后多了一个很大的箱子。
大高问我,“你现在心里什么想法?”
我扒拉着面前这碗蛋炒饭,脑子不断地闪现这几天所有的线索,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之前想过但又忘了的。
大高似乎是自言自语:“他也不能一直在那个冰柜里。”
小高吃完,坐在柜台面前和老板玩起了扑克牌。
虽然不会讲话,但他还和老板加了微信好友。
等一下,扑克?
我猛然想起那个黑桃头像的微信好友。
我连忙拿出手机把头像点出来,大高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我向他发了一条消息:“我在马尔,你来拿钱。”
几秒钟后,那边回复了。
“明天就到,我们哪里会合?”
我思索了一下,“站西路,马尔供电局营业大厅门口,早上9点。”
大高看了看我,没有惊动那边的小高。
我们要先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二天早上8:40,我们三人坐在营业厅对面的早餐店,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在营业门口一群老头老太太中,我发现了一个身影。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帽子,全身严严实实的。
“不好,我们快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