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耸耸肩,但也没说什么。
他走到黎萍萍床边,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拉过凳子坐下。
“怎么样?伤好点没?”江阳看着黎萍萍,语气里带着关切。
黎萍萍努力想坐直一些,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好多了!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幸亏没伤到骨头和主要神经,再观察一段时间,就不用整天躺在这消毒水味儿里了!都快把我憋发霉了!”
她嘴上抱怨着,但看到江阳来看她,心里的高兴劲儿藏都藏不住,眼神一直亮晶晶地落在江阳身上。
“那就好。”江阳看着她明显消瘦了一些的脸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慢慢养,别着急。”
“嗯!”黎萍萍用力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说道:“对了,有件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托你的福,柳曼云死后,她交代的那些罪状和证据起了大作用!我们联合哈市那边的同志,顺藤摸瓜,果然揪出了不少害群之马!那个钱卫国副局长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还有叶家,也牵扯很深,里面甚至隐藏着跟境外勾结的反动特务!这次算是挖掉了一个大毒瘤!”
她的语气带着兴奋和一丝后怕,但随即又凝重起来:“不过…大毛那边,关于伊琳娜父亲那个贵族公爵的消息…我们暂时还无法深入查证,那边水太深了。而且,这次复兴会垮台,必然会引起他们对你的关注…我担心…”
江阳神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看着他这副沉稳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黎萍萍心里没来由地安定了许多。她忍不住调侃道:“哟,口气不小嘛!看来江阳同志现在是信心十足啊!”
江阳笑了笑,目光落在她包裹着厚厚纱布的左肩上,眼神柔和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轻声问道:“还疼吗?”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黎萍萍心里猛地一酸,一股暖流夹杂着委屈涌上鼻尖。
她赶紧别过脸去,用力眨了眨眼睛,把那股酸涩逼回去,然后转回头,故意扬起下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傲娇模样:
“切!这点小伤对姑奶奶我来说算得了什么!要不是现在挂着彩,跟你打一场都没问题!”
说着,她还故意挥舞了一下没受伤的右手,结果动作幅度大了点,牵扯到了左肩的伤口,顿时疼得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刚才那点“英雄气概”瞬间荡然无存。
江阳看着她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别逞强了。好好养着。”
他顿了顿,看着黎萍萍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头,语气温和地说道:“等伤好了,到我家来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给你补补。”
黎萍萍一听,眼睛顿时又亮了,也忘了疼,立马顺杆爬:“真的?说话算话!那我可不客气了!必须狠狠宰你一顿!我要吃红烧肉!糖醋鱼!还有…还有溜肥肠!”
看着她瞬间恢复活力、掰着手指头点菜的模样,江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点头应承:“好,都依你。”
黎萍萍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她看着江阳轮廓分明的侧脸,想起这次惊心动魄的行动,忍不住又开口道:
“对了,还有个正事儿要跟你说。这次扳倒柳曼云和复兴会,你功劳最大,可以说是一己之力撬动了整个僵局!咱们局里,还有上面来的领导,对你都非常满意,评价极高!”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正式和与有荣焉:“孙局长,还有省厅来的领导,都想亲自见你一面,当面表彰你的功绩。之后局里还会专门为你召开一个隆重的颁奖大会!你可不能缺席,得好好准备一下发言稿什么的。”
江阳闻言,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激动之色,显得很平静。
他对这些官样文章、文绉绉的表彰仪式确实没什么太大兴趣,有那时间不如多琢磨琢磨怎么把养殖场办好,或者多陪陪怀孕的伊琳娜。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毕竟不是前世那个可以独来独往的商界巨鳄了。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地方,人脉和关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能借此机会认识一下公安局乃至省厅的领导,混个脸熟,建立起一些联系,对自己以后在靠山屯、在县城的发展,绝对是有利无害。多一层保护伞,总比单打独斗、处处受制要强。
他骨子里那个精明的商人灵魂,立刻开始盘算起其中的利弊和潜在价值。
“行,我知道了。到时候你提前告诉我时间和地点就行。”江阳应承下来,随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一亮,带着点好奇和期待看向黎萍萍,嘴角勾起一抹略带痞气的笑容:
“对了,黎大警官,透露一下,这次我立了这么大功,局里准备给我发个什么奖啊?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东西?比如…奖金?”
看着他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黎萍萍忍不住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没好气地嗔道:“就知道奖励!你这人能不能有点更高的追求?比如荣誉啊,为人民服务的成就感啊什么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解释道:“这次你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想局里都会尽量满足你的。孙局长私下也表过态,要对你重重嘉奖。”
“这感情好啊!”江阳眼睛更亮了,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兴奋之色,搓了搓手,“要求嘛…我还真有一个,而且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
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待会儿就去给你们宋词说一声去!?我这就去找他‘聊聊’奖励的事儿!”
黎萍萍看他那一脸“我得赶紧去把好处落实了”的急切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问道:“看你这兴奋劲儿,到底想要什么?先说给我听听。”
江阳嘿嘿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当然是想要一辆属于我自己的车了!四个轮子的那种!你是不知道,我每次来回县城和靠山屯,骑着那二八大杠,几十里山路,蹬得我腿都快断了!我可馋你们局里配的那些吉普车很久了!这下总该给我安排上了吧?也不用太好的,能跑、能拉货就行!”
他想象着自己开着吉普车,风风光光地行驶在乡间土路上的场景,心里就美得冒泡。
这不仅是方便,更是一种身份和实力的象征,对他以后做生意、扩大养殖场规模都大有裨益。
黎萍萍一听,果然又是丢给他一个大白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哼道:“哼哼…果然!你这家伙,无利不起早!就知道惦记这些!一辆车…你还真敢想!不过…”她拖长了语调,看着江阳那期待的眼神,故意卖了个关子,“…以你这次的功劳,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就看局里怎么考虑了。”
江阳一听有戏,更是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找宋词说道说道!让他帮忙往上递个话!”
说着,他转身就作势要往外走,仿佛生怕晚了一步这“大奖”就会飞走似的。
走到门口,他好像才突然想起来,回头对黎萍萍补充了一句:“对了,我来的时候顺便给你买了点小礼物,放在床头柜那个袋子里了,待会你自己打开看看吧。我先走了啊!”
说完,根本不给黎萍萍反应的时间,拉开门,身影一晃就消失在了门口。
“喂!喂!江阳!你…你个混蛋!”
黎萍萍看着他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甚至都没多陪自己说几句话,心里那股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还夹杂着浓浓的委屈和失落!
她气得抓起枕头边的另一个枕头,狠狠砸在刚才江阳坐过的凳子上,咬着银牙,低声骂道:
“死男人!臭男人!榆木疙瘩!就知道车!车!车!感情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辆破吉普车有吸引力是吧?!多陪我坐一会儿能少块肉啊?!赶着去投胎啊!”
“王八蛋!活该你娶两个老婆!累死你算了!”
她气呼呼地嘟囔着,越想越觉得憋屈,自己为了他差点把命都搭上,住了这么久的院,他倒好,来看自己,屁股还没坐热,心思就全飞到那四个轮子上了!简直岂有此理!
骂了几句,胸口那股闷气还是没完全消散。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床头柜上那个江阳带来的除了苹果和麦乳精之外,看起来颇为精致的纸质手提袋。
“哼!谁稀罕你的破礼物!”她嘴上这么说着,但身体却很诚实,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伸手将那个袋子拿了过来。
袋子有点分量,里面似乎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她撇着嘴,带着点赌气的性质,动作有些粗鲁地拆开了外面的包装纸。
里面果然是一个浅色硬纸盒。她掀开盒盖。
一瞬间,黎萍萍脸上的怒气、委屈和抱怨,全都凝固了。
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旗袍。
不是那种大红大绿、花色艳俗的款式。
而是一件素雅的浅碧色绸缎旗袍,料子看起来就十分光滑柔软,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泽。旗袍的领口、襟边和开叉处,用同色系的丝线,精巧地绣着几枝疏淡雅致的兰花,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幽香。
整件旗袍看起来做工极其考究,款式既保留了传统旗袍的韵味,又透着一股清新的时尚感,非常秀丽,也非常挑人。
黎萍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指尖有些微微颤抖地,轻轻触摸了一下那冰凉的、滑腻的绸缎面料。
触感极好,如同抚过一汪清泉。
她是个警察,平日里风风火火,穿惯了宽松耐磨的制服或者简便的衣裤,几乎从未尝试过旗袍这种极具女性特质的衣物。
甚至在内心里,她觉得那种紧裹着身体、凸显曲线的衣服,有些不太正经,或者说,与她雷厉风行的形象格格不入。
可是…
可是眼前这件旗袍,颜色那么清新淡雅,绣花那么精致不俗,款式看起来似乎也不会过于妖娆。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自己穿上这件旗袍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能有那么一点点女人味?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脸颊就有些微微发烫。
“这个家伙…怎么会想起来送我这个…”黎萍萍低声喃喃自语,心里的怒气早已不知不觉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江阳居然会送她衣服,还是旗袍这种贴身私密的礼物。
有一丝隐秘的窃喜和甜蜜。
这说明…他并不是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他眼里也不全是那辆破吉普车?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穿旗袍会好看?
还有一丝莫名的慌乱和羞涩。
送旗袍…这意味似乎有点太明显了,超出了普通战友或朋友的范畴。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黎萍萍的心跳都有些乱了节拍。
她看着那件静静躺在盒子里的碧色旗袍,越看越觉得顺眼,越看越觉得喜欢。
她甚至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轻轻地将旗袍提起一部分,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
虽然看不到整体效果,但光是那柔滑的触感和雅致的颜色贴在身上,就让她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却又隐隐有些期待。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她最终将旗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盒子里,嘴里依旧不服软地哼唧着,但眼角眉梢却抑制不住地漾开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刚才骂他“死男人、臭男人”的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刻心里填满的,是一种被人在意的暖意和雀跃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