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很安静。
周颖看着车窗外晃过去的路灯，压着胃里一阵阵翻涌的感觉。
吴策看着车后座的太太脸色苍白，整个人状态很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全神贯注的开车，以求最快的速度赶到。
这一路，从京城到海城8个小时。
等周颖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她气喘吁吁的跑着来到手术室外。
那一刻的医院走道，特别的安静。
静的能听见她呼吸里的恐惧，能听见她内心要崩溃的声音。
顾修然等在外面，听见脚步声才循声看来。
她没有到，他始终都未离开一步。
“我……奶奶呢？”周颖的心绷着，一张口声音都是嘶哑的。
顾修然见她脸色苍白，眼神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好似深怕他会说出让她难以承受的事实。
他心口一涩，有种难以言喻的心疼，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进去吧，看奶奶最后一眼。”
最后一眼。
这四个字，太残酷了。
周颖的心尖一颤，她突然发现，就算她心里早有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很难去接受。
她甚至很害怕，明天甚至未来，再也看不见奶奶了，她该怎么办呢。
周颖用力掐着手心，用疼痛感把理智拉回来。
她看了眼手术室，抬步往里走。
瘦弱的老人躺在抢救台上，或许是凭着最后的一丝对孙女的挂念，还坚守着最后一口气，等她握住奶奶的手，老太太冲她笑了笑，想要反握住她的手。
可她到底是没有力气再握住孙女的手。
也再没力气能去守住这个孙女往后的生活。
老人的手没了力气，缓缓垂下，也把最后一丝笑容留给周颖。
“奶奶。”
周颖埋下头，紧紧握着周奶奶的手，泣不成声。
她抬起脸来，看向老太太祥和的面容，嘴唇微颤，“您也不要小颖了吗？你是小颖唯一的亲人。怎么连你也不要我了，你不是答应我，还要看我穿婚纱吗？ ”
“奶奶…是我不好，是我回来迟了，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跟我说说话呗，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她晃了晃老人的手，可老太太再也不会给出任何反应。
周颖的心揪着，那种失去亲人的感觉再一次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困在里面，她喘不上气，甚至觉得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直到，有人从后面揽住她的肩，像是要把快要溺水的她捞上来。
顾修然将她从老太太身边拉开，将她摁在怀里，可她不停的挣扎。
眼看着医护人员要把奶奶推走，他们要给奶奶的身体盖上白布，周颖像疯了一样的挣扎，“你放开我。”
她挠他，咬他，可他始终都没松手，紧紧把她抱着，直到医院的人用白布把老太太的尸体盖上，直到周颖闹的晕厥过去。
等周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屋子里没有人，周颖走到客厅，汤圆就蹭到她脚边，像是知道她需要安慰，喵呜的几声都变得很温柔，还用尾巴扫了扫她的脚踝。
周颖把猫抱起来，坐在沙发上，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外面的夕阳，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
等顾修然回来时，看见她坐在沙发发呆。
他来到她面前 ，柔声细语的问，“头还疼吗？”
他把她抱回来后她醒来又哭了好久，任凭他怎么安慰，她都只是哭，哭着说自己头好疼。
顾修然第一次觉得，女人的眼泪还真的是杀伤力太大了。
她那么哭，他心都快揪成一团了，然后又束手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于是，在顾修然的心底就种下了这样的认知，这辈子他不能让她再这么哭。
平时没见过周颖哭，她是那种好像真受了委屈，都不会展露半分的人，可是失去奶奶的她，就好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她生活里唯一的那点光好像都没了。
周颖看着他，发现他脖子处有几道指甲挠出的痕迹。
他的手掌虎口处，也有她咬的牙印。
她心下一酸，“你怎么不躲？你傻吗？”
“不疼。”顾修然说着，还把手又递到她嘴边上，“不信你再试试。”
“我咬你，我当然不疼啊。”
周颖拉下他的手，“顾修然……”
她有点哽咽，想问，又不太敢问，眼眶红了一圈，就连奶奶两个字到了嘴边，就像是很烫口一样，说不出来。
“奶奶把想跟你说的话，都告诉我了。”
顾修然揉了下她的头，知晓她想要问什么。
她想知道，奶奶最后都说了什么……
因为她赶来的时间太晚了，老太太什么也来不及说，就走了。
这对于周颖来说，可能是一种遗憾。
她想要陪奶奶说几句话。
可她最后赶到，老太太甚至连握着她手的力气都没有，就彻底离开了。
然而周颖不知道，其实奶奶最后这几天一直都很痛苦，她根本说不出任何的话，就算是周颖在海城，就算是她提前一两个小时赶回来了，奶奶也无法留下点什么话。
可这一刻，告诉她这些，或许更残忍。
顾修然看着她，“想知道吗？”
周颖赶紧点头。
“那你答应我，去洗漱，然后吃点东西，我再告诉你。”
周颖立马把猫放下，就跑去洗漱。
她听话的吃了一大碗粥，然后推给他看，一双眼睛期盼的看着他，顾修然才说，“奶奶说，让我好好照顾你，这辈子都不要丢下你。”
“她还说，小颖看起来很坚强，其实就是她很早就明白，只能靠自己，但她不是生来就坚强的，她也需要有人疼，有人撑腰，有人无条件的护着她，有人能偏爱她。”
周颖眼眶一热，“还有吗？”
“有啊，奶奶还说，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烧根香告诉她，她再来训你。”
周颖：？？
“你确定奶奶说了这个？”她哽咽，却有了笑容。
顾修然点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他却笑不出来。
可周颖扬起嘴角，“看来你在奶奶心里还是重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