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整齐的白桦树,阵容有序,枝条端口泛着油绿光泽的嫩芽,充满生机,树身上块块剥落的树皮竟如同人的眼睛,大大的睁开着,扫视面前的一切,像是哨兵在瞭望着。
白桦林中弥漫着马鹿群浓重的体味,看来这群鹿在林中徘徊栖息了许久。
近一米高的野蒿草中,枯草新芽错综复杂,颜色鲜丽分明,层次感极强,一大一小两头斑斓猛兽正在潜行,柯拉娃儿扬起鼻子小心地搜索着,她判断这群鹿就在附近,只不过草木繁盛,挡住了视线,看不太清而已。
气味越来越重,柯拉娃儿甚至看见了马鹿屁股上的有趣的小尾巴。
忽然,一股犀利的阵风在它身边刮过, 一个拖着粗长大尾巴休长的黄白身影刷地从雌虎身体旁边闪过,直向马鹿扑去。
鹿群四散奔逃,小豹子紧紧追逐着一头高大的雄鹿。柯拉娃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责备:孩子,你太心急了,可小豹子克拉布列伊已然闪电般的出击,再行劝阻也于事无补。
豹子尾巴左右甩出,平衡着高速行进的身体。脖子伸直、双耳平躺,头部和全身形成一条水平线,以减少空气中的阻力,看起来与母亲全速追杀猎物时的形象别无二样,它已具备了单兵作战的水平了。
它不愧是短跑健将,爆发力确实惊人。开始时与马鹿的距离迅速缩短,但它过早暴露自己过早出击,起跑时双方的绝对距离过长,追出几里后,双方仍相距四五十米远。
又追了一程后,小豹子耐力有些不足,速度逐渐放慢,而马鹿却凭借着极强的耐力和逃命的狂热,仍保持着起始时的高速度。不一会,双方的差距又拉大了许多。
克拉布列伊也觉得自己太冒失了,自己那一扑就差那么几米就落在它后背上了,那头大马鹿雄壮有力,四肢强健,几个弹跳,便飞出了数十米,一阵狂奔,即便是自己奋力追杀,大势似乎已去矣,再追也是望尘莫及了,克拉布列伊心里有些懊恼、愤怒,追击速度渐渐放缓,它平举的豹尾耷拉下来,收紧的腰肢也开始舒展,它已有放弃这场追捕的念头,顶多再追一、二十步,就要收敛脚步停下来了。
马鹿奔驰的速度也随之减慢,颠颠地小跑起来,不时回头张望着,发出了嘲弄的“呦呦”声。
那大大的眼珠明显看出是蔑视之意,克拉布列伊顿时觉得怒火中烧,体内那股热浪再次涌动开来,它没有直接追击马鹿,而是四爪发力,伸出锐利的爪趾刷地蹬蹿上了几颗被大熊撞斜的白桦,隐藏在枝条之中。
马鹿停止了逃离,“塔塔”地跺着四个蹄子,满眼迷离,好奇地观望着,心中疑惑:后面那个草丛中冲杀出来的凶神恶煞的主儿怎么一下子消失了。
突然,一团黄白之物凌空而下,“咔嚓”一声砸在马鹿后背之上,紧接着那黄白之物张口扼住马鹿后颈,试图咬碎它的颈椎。
马鹿惊慌失措,肾上腺激素急增,大力蹦跳,四蹄乱蹬,脑袋猛地左右甩动着。克拉布列伊锋利的爪趾透过马鹿的毛皮死死地抠住骨缝,仍旧被抡得如同海浪上的船只一样,飘摇不止。
这头马鹿正值壮年,脖颈粗厚,脊突坚硬,加之甩动有力,小豹子克拉布列伊的嘴巴,始终无法大力闭合,看来对付这大家伙得换换招了。它试图从马鹿背部左侧爬行过去,由下方咬住马鹿鼻喉,令其窒息死亡。
想法的确不错,它左掌爪趾悄悄回缩,不料,爪子刚一松开,马鹿猛地弹跳起来,疯狂无比,这头大马鹿经验丰富,它知道猫科动物耐力有限,身上这家伙虽是迅捷凶猛,但百十多斤的重量上还不足以压垮自己的身体,爪趾一松,它就感觉出来了,这是它生存下来的希望所在,生死关头怎能放松。
小豹子四爪齐抓,还显些被甩落下来,何况现在起固定作的四爪变成了三爪,它只觉得眼前一花,三掌一空,“忽”地一下子,身体如同树叶飘荡起来,但克拉布列伊在雌虎柯拉娃儿调教下,见识身手已是不俗,它神情一凛,厉声吼叫,空中调整着身体,一个倒翻,轻松落地,毫发无损。
它正自陶醉着自己那巧妙、优美的空翻之中,那马鹿却瞪着大眼,摇动着刺刀般锋利的犄角,迈动着四只铁蹄,杀将过来,这一挑再加四蹄踩踏便是马鹿制胜决技。
豹子直视着面前这双大角,没有丝毫办法,大吼着频频后退,雄鹿大角摆动,步步紧逼,势必要把克拉布列伊顶撞挑杀!
克拉布列伊只看到一双利剑在自己眼前不停地上下摇晃,左右探刺,它不时地用前掌大力隔挡、拨弄着,脚爪与大角碰撞得“噼啪”作响,可这头大鹿倔强无比,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劲头,一味地猛攻猛顶着,小豹子前肢脚掌上已现出数道血痕。
雄鹿见血后,似乎更加有了信心,它目龇欲裂,后腿猛蹬,全力冲顶上来,不好,小豹子已无后退之地,几棵大树阻挡去了它的去路。
克拉布列伊连忙用双掌压住犄角,两条后腿支撑自己的身体直立起来,以全身之力试图压制住雄鹿攻势,豹鹿势成犄角之式。
大鹿狂鸣一声,脑袋全力摆甩,小豹子一下被甩得飞了起来,莫要说克拉布列伊这头亚成体远东豹子,就是成年远东豹子也压制不住成年强壮雄马鹿的这一记大力挑掘。要想胜之,只能智取,正面斗力决对是下策。
克拉布列伊“啪剌”跌落在地,余力使得它又在地上连翻了五六个跟头,雄鹿没作丝毫停顿,未待其站起身来,便鱼雷般无畏行进,势必致豹子于死地。
危机!危机!
克拉布列伊急中生智,眼中凸现一股奇异光芒,只见它尽量压低身子,双眼死死地盯着……
雄鹿摆动着大角,眼睛通红,狠狠向豹子头部刺去,小豹子身体一翻,脑袋一转,刚好躲开这一记夺命杀招,嘴巴正对着鹿扬起来的脖子,它张开嘴巴,身体微微一挺,正好咬住了马鹿的喉咙。
顺势,四爪从下方抓住雄鹿的肚皮,把身体置于鹿的四肢之间,使鹿四只铁蹄无比踩踏自己。
好!
不远处的雌虎柯拉娃儿见到此刻,心里满足无比,看到自己这瘦弱的爱子能如此骁勇善战,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欣慰。
它留恋地看了一眼克拉布列伊,转身向莽林走去。
是啊,它该走了,克拉布列伊现在需要磨练,不需要依靠!
它放弃了这片领地,把它留给了自己的爱子,自己去独拼天下。它只希望爱子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平平安安地成长为王!
强壮巨大的雄鹿倒下了,克拉布列伊触须探测出对手消散的气息。
它不顾身上伤痛,撕开猎物的薄弱的腹部,大口吞咽着新鲜的内脏,鹿血狂喷直接灌入自己的口中,呛得它真咳嗽,它一边吃着,一边张开嘴巴,大口喘息着,它累坏了。
忽然,克拉布列伊停止进食,它跳上一块大石,喉咙中发出几声“咕咕”吼鸣,它是在呼唤着母亲,然而,白桦林中除了哗哗的风声,哪里还有雌虎的身影!
它急了,难道是自己刚才擅自行动,让母亲生气了,母亲因此不要自己了吗?
克拉布列伊不停地在石上石下来回走动着,阵阵吼叫从它口中呼啸而出,由低到高,响彻云霄,激荡山谷。
虽然母亲也曾告诫自己,现在的这种作法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但它焦急万分,它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很小的时候,独自等待亲生母亲西西时的情景又重现眼前,陌生的环境、孤单的自己、恐怖的敌人、病痛和饥饿又再次袭来……
沉稳!沉稳!
克拉布列伊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它扬鼻嗅了一会儿,判断出母亲消失的方向,本想将死鹿拖上大树,无奈周围只有笔直生长分枝较细的桦树,它把猎物藏在蒿草深入,辨明方位,向一处蔷薇花丛掩映的小路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