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思睿思来想去，发现只有他自己在这里瞎想，结果只会越来越糟。烦躁地起身想喝口水，只看到了几个被他自己随手扔在地上的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
“啧”了一声，冯思睿走出卧室到厨房，想从冰箱取两瓶水出来，刚进了厨房，就看到冯思安穿着居家服用一脸和着装不匹配的严肃在冲咖啡。
“哥，还没睡啊。”
“你怎么这个点了还没睡。”
两人异口同声，冯思睿听到冯思安的话，下意识退出厨房看了一眼客厅的钟，才发现他一个人竟然胡思乱想到了凌晨两点。
挠挠头，冯思睿又进了厨房，对冯思安道：“没，有点事请没想明白。哥你公司还有文件没看完？”
冯思安摇摇头，道：“四点有个跨国的会，我先喝点咖啡清醒一下。”
知道自己今晚估计也是很难睡着了，冯思睿索性选择留在厨房看冯思安冲咖啡。
看着反身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一脸苦闷地看着自己的冯思睿，冯思安挑挑眉毛：“有话直说。”
冯思睿嗤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是知心大哥吗？我有什么烦心事都要和你说的哦？”
冯思安手中动作不停，嘴上接道：“你现在不来问我，到时候自己处理不了不还是要我来给你擦屁股，现在说的话，多少还能给自己多留一点面子。”
冯思睿翻翻白眼，想反驳冯思安，却也不知道从何反驳起，无奈，过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说了。
“薛天煦明天，准确地说是今天天一亮就要到D市了。”
本以为冯思睿是有什么工作上的问题，冯思安倒是没做这方面的心理准备，面上还是四平八稳道：“薛天煦来找你怎么了，你们两个不是从大学就好得不行吗。”
冯思睿略带埋怨地瞥了冯思安一眼，说道：“我都已经很虚心请教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装傻。”
知道唐云舒一直是竖在冯思睿心中的一个心结，冯思安直接道：“那你打算把唐云舒的下落告诉薛天煦吗？”
“当然不会！”冯思睿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收到冯思安不满的视线，冯思睿又重新蔫蔫地把下巴支在放在椅背上的手臂上。
“薛天煦他妈妈是什么人大哥你又不是没听说过，更何况薛天煦还没和她姐姐离婚呢。这么带着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地回去，我怕她被薛家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冯思安问道：“那你在矛盾什么呢，既然你不打算告诉薛天煦唐云舒的下落，难道你还会为了唐云舒和薛天煦断绝关系吗？”
“当然不会！”冯思睿又是下意识地做出反应，拔高的声音直接让冯思安瞪了他一眼。
知道自己理亏，再加上总觉得不论怎样都是不对，冯思睿整个人好像霜打了的茄子，软趴趴地靠在椅背上。
“可是我觉得，这样对两边都瞒着，不就是同时对不起两边吗。”
“是啊，但是你又不舍得舍弃任何一方，所以就只能拖着。运气好，两边的人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运气要是不好，被两边同时发现，到最后你什么都得不到。”
沮丧地叹了口气，冯思睿闷闷地道：“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凄惨吧……”
“会不会和我说的一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冯思安一口一口地啜饮着杯中的咖啡，一边凉凉地说：“你老实和我讲，你打算和唐云舒走到哪一步？”
“什么走到哪一步？”
冯思安看着自家弟弟的样子，也不管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语重心长道：“冯思睿，你不可能一直拖延着不做出决定，两权相害取其轻，被割舍掉的那一方一定是对你来说比较不重要的那一方。”
“你现在之所以还无法做出选择，是因为事情的情况还没有紧急到你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但是如果真的拖延到了那个时候……”
冯思安顺手呼噜了一下冯思睿的头毛，“如果真的拖延到了那个时候，我担心选择的权利就不在你手上了。”
冯思睿懒得反抗，“你是说等到被两边发现，到时候被抛弃的就不是我选择的那一方而是我了？道理我都清楚，但是……”
“但是你还是不想面对现实是吧？”冯思安喝完杯子里的咖啡，转过身去开始清洗杯子。两人之间除了哗哗的水声，一时之间并无他话。
冯思安心里很清楚冯思睿说的有道理，甚至在冯思安点名之前，他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但是越是清楚后果，冯思睿就越是不想面对，哪怕他再不情愿，也终有一日会走到不得不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把杯子擦干，拉开椅子坐在冯思睿对面，冯思安谆谆道：“这么多年，虽然总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但我清楚，你真正的朋友，不过就是薛天煦一个人而已；当初我刚回国，公司刚刚起步的时候，他暗地里帮了你多少，实际上就是帮了我冯家多少，这一点上我永远感激他。”
看着冯思睿越发难过的表情，冯思安还是坚持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当初你既然会决定带唐云舒回来，就一定不仅仅是看她可怜——不然你给她一笔钱让她远走高飞不就可以了，干嘛偏偏要和与自己朋友有关的女人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知道，薛天煦对我们冯家伸出过援手，不论他的本意是什么，我都会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可是作为冯家的老大，我优先考虑的，永远是家人，至于道义和报恩什么的，我觉得并没有你的幸福重要。”
冯思睿胸口一热，喉咙一紧，“大哥……”
冯思安举起手制止了他，“所以冯思睿，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有多喜欢唐云舒，究竟想不想让她成为你人生的伴侣，让她陪你度过之后的人生？”
冯思睿低下头去，久久没有回答。
冯思安也没有催促，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冯思睿才抬起头来，瞪着通红的眼眶，努力摆出平时那样的笑容说：“哥，当时云舒生孩子的时候，我就站在产房外面等着她。
虽然云舒肚子里面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我的心情和那些真正的父亲一样，既紧张，又激动。
我站在产房外面，不由自主地幻想，云舒生下来的会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会是什么长相，长大了又会是什么性格，会不会和云舒一样，善良到被人欺负，
后来我就想，善良也没关系，我会保护这个孩子，我会为他撑起一片天空，让他不被这个世界的阴暗面所打倒。”
冯思睿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硬撑着不让它们流出来。
“我在那个时候，一厢情愿地代入了孩子父亲的角色……哥，我想我不是有多么喜欢云舒，我想我是爱她。”
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弟弟，冯思安有了一种迟到多年的，奇异的身为哥哥的成就感，立即说道：“那我负责回去和妈说，你周末就带云舒回来吃饭。”
冯思睿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勉强维持着嘴角的弧度，狠狠摇了摇头，“不行的哥，我不会让云舒和我在一起的。”
冯思安有些诧异：“你不是说你爱她吗，怎么又……”
“对，我是爱她，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和她在一起。”
看着自家大哥依然是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冯思睿笑笑，也不介意把自己的伤口扒开来给他看了。
“哥，你知道吗，在云舒生孩子最凶险的时候，她叫的依然是薛天煦的名字。”冯思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冯思安，冯思安知道他眼睛里面的那种光叫做绝望。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是没办法和云舒在一起的。薛天煦在她的心上留下了那么深的烙印，我如果要把它连根拔除，那无疑就是想要了云舒的命。
因为我爱她，所以我舍不得给她的心上留下同等程度的伤疤；因为我爱她，所以我选择不和她在一起；因为我爱她，所以我选择永远保留我的爱意。”
冯思睿看着冯思安，露出了凄惨的笑容。
“哥，其实我心里清楚，其实我早就做好决定了，我不会把唐云舒的下落告诉薛天煦，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帮她瞒一辈子，即使有一天被天煦发现了，要和我断绝来往，我也不会后悔。
但是我也不会和云舒表白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是她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冯思安看着冯思睿，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总算有了以兄长的身份，来为冯思睿解决困难的机会，但是他没想到，冯思睿依然是那个懂事坚强的弟弟。
只是他太懂事、太坚强，让冯思安有些心疼。
起身，拍了拍冯思睿的肩，冯思安说道：“既然你决定了，我就没什么话好讲了。夜里凉，别在这里坐太久。”
冯思睿木然地点点头。也不清楚自己最后究竟一个人在厨房呆坐到了什么时候。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听到外面不断地簌簌作响，冯思睿茫然地看向窗外，只见风卷落叶四散飞舞。
明明恼人的蝉声还是不停，怎么秋天就突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