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
孟殇摘掉手套,吩咐手下处理身后事宜。
匆匆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商务车。
商务车价值不高,贵在低调。
毕竟,江天策才刚刚返回潜江。
这中途,不想过早引起没必要的关注,车辆配备方面,够用就行。
“先生?”
孟殇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转过头,递向身后,闭目休憩多时的江天策。
江天策没接过这根烟,而是开口吩咐道:“启程吧。”
孟殇收回烟,才启动车辆。
“先生,您既然已经动手了,为何不让属下把他们全都杀死,也省的麻烦。”孟殇不理解,曾经一向喜欢干净利索的蒋军,如今却为何在这个小小的潜江市,耽搁这么久。
甚至就为了那几个小家族,居然还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手段。
江天策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答道。
“曾几何时,我父亲、母亲,以及江家上下二十几口人,都是被他们坑杀,如今我回来,又怎能让他们好活?”
“方才我杀了沈岩,不过是个警告,毕竟,有时候等死的恐惧,才最可怕。”
孟殇会意,有些忍俊不禁,先生这样费尽心机的去对付江家,站在江家的角度来看的话,他们可太惨了些。
“笑什么?”
孟殇收回笑容:“没,没什么,先生,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江天策沉默不语,眼中流露出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和挣扎。
五年光阴。
转瞬即逝。
对于江天策来说,作为故乡的潜江,有着太多难以割舍的回忆,以及无法遗忘的故人。
除了妻女之外的……
还有,他的救命恩人兼师父。
陈巍。
那个与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待己如子的中年男人。
当年,江天策为躲避追杀,被迫跳海,是陈巍发现,并且救了他。
甚至,在这之后,还教他体术,视如己出。
……
想来。
这五年,师父应该老了不少吧?
“很想回去看看啊。”
江天策语气有些怅惘。
陈巍除了他这个徒弟,其实还有个女儿,小名唤作安安,真名叫陈静安。
与自己一般大。
也不知道,是陈巍在陈静安耳边说过些什么,还是后者觉得自己父亲,在日常生活中,对江天策太过宠爱和偏心。
所以,那些年,陈静安对江天策,格外憎恨,甚至是仇视。
当年师父举荐自己入伍时,陈静安就差指着江天策的鼻子,严词警告,入伍之后,便干脆不要再回来,永远别奢望重新进她陈家的门,因为――你不配!
那天。
对于陈静安而言,是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解脱。
江天策曾一度以为,陈静安讨厌他,大体是因为陈巍过于疼爱他这个徒弟,从而让她饱受了冷落和委屈。
后来才知道,陈巍是想让陈静安嫁给自己。
而,陈静安从不认为,一个无父无母,靠人收养的“孤儿”,具备资格娶她为妻。
你不配!!!
若干年后,江天策才后知后觉,幡然顿悟,陈静安当初为何在他入伍的时候,提及了这三个字。
“也不知道,她现在结婚了没?”
江天策张张嘴,不由自主道。
“啊?”
孟殇一头雾水的转过身,望着强颜欢笑,犹豫不决的江天策。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个故人,因为怕见面后彼此继续闹不愉快,所以有点犹豫,要不要回一趟……家。”
离开再久。
彼此再没血缘关系。
可,于江天策而言,那个地方,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回吧,至少为了师父,也要回一趟。”
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
潜江市,碎云乡。
云集镇。
这个地名很美,对于江天策而言,这里也是他二十几年中,生活过的最美的地方。
他早已对这里烂熟于心。
毕竟,曾经在这里住过。
而,陈家正是定居于此。
五年过去,云集镇的很多东西,都还是老样子。
熟悉的环境,耳熟的口音。
以及阡陌交通的道路,和随意分布的陈旧电线。
还有那些叽叽喳喳,一有人经过,便掠起身姿,一闪而逝的鸟雀。
一切,都是曾经记忆中的模样。
从未改变。
车子驶到家门附近。
江天策一人下车,只身回家。
手里还提着礼盒。
这里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小雨。
巷子里的道路,还带着点湿泥。
街边有几个小孩,在互相掷沙包。
裤腿上沾满了泥点。
江天策凑近时,三五位孩子,跳跳蹦蹦,相伴而行,带着一闪而逝的稚嫩口音,从他身边,欢笑着远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稚童们。
江天策会心一笑。
他还记得,镇子附近有一条小溪。
那时候,每到下雨天,师父便常常领着自己,拿着鱼竿,到这条小溪旁去钓鱼。
当然,表面是去钓鱼,实际上,师父总是爱和自己聊天,顺便,传授自己体术。
他知道,师父对自己的疼爱,已如父亲疼儿子。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也算陈巍的半个儿子。
所以,江天策打心眼期盼,师父的身体能永远安康。
还有师娘,以及陈静安。
祝愿陈家一家都好。
毕竟,他的朋友不多。
至于亲人,更是屈指可数。
而,陈家,也是他的亲人。
若非陈巍当年救了他,并传授他的体术,送他参军,今年今日,他压根就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
走了许久。
一道过来,只顾着看美景,江天策并不觉得累。
走走停停的他,慢悠悠来到了期待中的那个家。
陈家,师父。
我,回来了。
江天策整理好衣服,就打算登门拜访。
只是,很意外。
今天的陈家,好像在举办什么聚会。
大门敞着,从外面看过去,里面不断有进进出出的身影。
他甚至看见,有孩子手里握着一把糖果,互相炫耀,却就是舍不得剥开来吃。
当然,江天策也看见了,蹲坐在门槛上,低头抽着旱烟,忽而抬头,偶然一瞥,却见有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
这一看之下,刹那间呆愣住了。
一老一少互相对望。
皆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