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夜里十二点，床头柜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睡意朦胧的苏烟迷迷蒙蒙抓过手机一看。
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杨医生，苏烟瞬间没了困意，急不可耐按下接听。
“喂，苏设计，这个点打扰你休息了吧？”手机那头的杨医生很是抱歉地开口。
苏烟摇摇头：“没事的杨医生，是不是周知的假肢有时间安排手术啦？”
“没错，同时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团队研发出的新专利已经申请成功了，这种柔性片式信号采集器能让假肢需求者获得更高的灵敏度，贴片的数量也不再受到限制。”
杨医生的这个消息，令苏烟也很是兴奋，这个专利对要求完美的周知来说，简直天降福利。
“太好了，恭喜杨医生，那么关于周知的手术……”
苏烟的话还没说完，手机那头已焦急开口：“我希望把手术时间设定在明后天，因为过几天我得出一趟国，有一个外科手术全世界交流的会议要参加，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明白，那我明天就去安排。”
挂完电话，苏烟没了睡意，她知道杨医生在研发专利，但是没想到专利研发得这样快，申请得这样成功，一切发展远超她的估算。
而这仅仅是国内假肢研发的开端，未来二十年里，或许真的会有难以想象的假肢研发出现。
到那时候，也不再是周知一个人的福音了，而是全世界所有假肢需求者的福音。
[周知，明天有空吗，如果没空的话，还是希望尽力留出时间来，杨医生明天可以为你做手术了。]
苏烟本不想打扰周知休息，故而选择发了微信消息过去，没想到，下一秒，周知便打了电话过来。
“你是说，明天我就可以做手术了？”
周知的声音里明显透着几分期待和紧张，甚至紧张感要远大于期待，虽然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天，可真的事到临头又难免生出恐慌。
“是的，而且杨医生的团队研发了一种名为柔性片式信号采集器的专利，我们将用新专利和e-dermis电子皮肤系统结合，为你创造一个精准度更高的智能仿生假肢，我相信，终有一天，你能弹出令自己满意的钢琴曲。”
苏烟的这个消息，让手机那头的沉默许久，再次开口之时，周知的嗓音已全然是哆嗦了。
“那，那真是太……太好了。”
苏烟向他确认：“明天的时间有问题吗？”
“没有。”
得到手机那头肯定的回答，苏烟忙劝慰他：“那就好，快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明天才有更好的精神去做假肢手术。”
“好。”
挂完电话后，周知却陷入失眠，整个人过去亢奋，无论闭上眼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入睡。
他倒不是担心手术失败，而是担心手术没那么成功。
如果手术失败，那就还可以进行第2次第3次手术，直到手术成功，可是如果手术成功了，却没有那么达到他心中的标准，周知不认为国内还有哪一个手外科的团队能达到他心中的标准。
杨医生在手外科方面不仅仅是翘楚，甚至可以说是全国独冠般的存在。
周知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安，摸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心脏也止不住加快。
终于，在这寂静的黑夜中，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走向隔壁房间。
房间并没有上锁，可周知却从未主动打开过房门，此刻，他终于推开了眼前这一扇尘封多年的房门。
吱呀——
房间里，摆放着一架钢琴，钢琴用一块黑布罩着，灰尘积压在黑布之上，让黑布看起来有些发灰。
周知将手放在黑布之上，透过黑布感受到了黑布之下冰凉的钢琴，尽管如此，可他的内心却蓬勃起来，热血都往天灵盖冲去。
大脑中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在不断重复着——
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
周知紧紧抓住黑布，试图一把掀开黑布，可钢琴才露出一个角，他便大惊失色松了手，逃也似地奔出房间，害怕地蜷缩在客厅。
在手没有恢复如初之前，周知还是不敢面对那架曾经铺满了他所有骄傲的钢琴，他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明天的手术。
周知在客厅里坐了一整个晚上。
不时传来的时钟滴答声却没能打破静谧，周知望向窗外，那漆黑的夜幕里，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未知和不确定。
巨大的压力，令他身不由己，完全被恐惧的情绪所支配，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箍得太紧，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不停地乱撞。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周知下沉的思绪，他终于有了动静，起身走向门口。
门开后，是苏烟，她的眼眸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神情却是那么的坚定，仿佛从不畏惧风浪的远航者。
周知静静感受着她的强大，在这个充满变数和未知的世界里，唯有苏烟坚定的内心，才是他前行的勇气。
天边的曙光已经开始透出，夜幕早已被驱散。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苏烟的身上，将她的坚定照得愈发明亮，周知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走吧。”
两人十分默契地吐出同一句话，相视一笑后，抬脚往电梯走去。
医院里，杨医生正在佩戴手套，看到两人出现，笑着冲苏烟点点头，随即看向周知。
“我给你讲讲e-dermis电子皮肤系统吧。”
虽然苏烟已经向周知介绍过电子皮肤系统，他也对电子皮肤系统有所了解，可杨医生既然开口了，周知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一口应下。
“好。”
“电子皮肤系统可以模拟人类皮肤的感觉，例如触觉、温度、压力。我们利用电子皮肤技术，可以让假肢佩戴者感知外界环境。比如，当假肢用于触摸物体时，可以感知物体表面的形状、硬度等信息，并将这些信息传输到假肢控制系统，让假肢更加准确地模拟自然肢体的触觉。”
“电子皮肤系统还可以模拟自然肢体的温度感受和压力感受，让佩戴者获得更加真实的体验。比如冬天，电子皮肤可以模拟出自然肢体的温暖感觉，让佩戴者感受到温暖，在进行高强度的运动时，电子皮肤系统也可以感知周围环境的压力，让假肢更加准确地控制运动，让佩戴者可以更加从容自如地面对生活中的各种挑战。”
杨医生的介绍比苏烟通俗的介绍更为官方，严肃，听上去也更权威，容易让人更有信任感。
周知接过苏烟递过来的白开水，大口喝下，将那些重新涌上来的紧张尽数咽下去。
杨医生在这时走到周知跟前，拿起他的手腕看了看，转头夸赞苏烟：“苏设计，你上次寄过来的石膏模型和接受腔设计都很好，我想，今天或许有几率一次性成功。”
周知听到这话有些激动，没有手掌的胳膊微微颤抖起来。
杨医生感受到他的紧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再给你讲讲我们团队的新专利吧。”
“柔性片式信号采集器可以帮助假肢佩戴者获取更准确的肌肉信号，从而改善假肢的控制效果。具体来讲，这种信号采集器可以贴在肌肉表面，通过感应肌肉收缩产生的电信号来获取肌肉信号，并将其转化为控制信号，以控制假肢的运动。”
“柔性片式信号采集器贴合皮肤，几乎看不出来，这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假肢佩戴者的隐蔽性，而且采集器根据人体曲线进行设计，佩戴起来舒适度较高，相对于传统的电极式信号采集器，能大幅度减少肌肉疲劳和不适，具有硬性采集器没有的高精度和高稳定性的优点。”
“而我们今天的手术，正是要将这两者相结合，为你塑造极高精度和真实度的假肢。”
杨医生的介绍非常吸引人，周知相信无论哪个假肢需求者听到这番言论都会激起心中无比强烈的渴望。
可周知不知怎的，杨医生说得越好，他反而紧张害怕。
不等周知多想，几名护士已经出现在他跟前，将轮椅推到他跟前：“周先生，请跟我们去手术室，我们需要对您进行局部麻醉。”
周知一听局部麻醉，想到自己还要亲眼看着手部接受手术，心中的害怕顿时如决堤的大坝，一涌而来。
苏烟看出他的不对劲，伸手轻拍他胳膊，虽然她什么话也没说，可安慰的力量却都透过柔软的手落在周知的肩膀上。
周知迅速咽下那句几乎差点就要说出口的话——能不能改成全麻？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烟，深吸一口气，冲护士点点头，跟随她们的脚步往手术室走去。
杨医生紧跟其后，徒留下苏烟一个人在房间里静静等待。
手术室——
接受局部麻醉的周知已经躺在病床上。
杨医生在他的小臂上划出手术切口的位置，用手术刀沿着伤口切开皮肤，暴露出假肢所需的组织和骨骼结构，将感应器和电子元件接入肌肉和神经组织。
随后进行测试调整，以确保感应器可以准确地感知外界刺激，并将信息传输到假肢控制器。
直到调整完善，杨医生用缝合线将切口缝合，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恭喜你，这次手术非常成功，等伤口愈合后，再进行一些康复训练，很快就能使用控制假肢。”
听到这话，周知有些恍惚，在手术期，那两个小时是如此的漫长，此刻手术结束了，再回忆却又转瞬即逝。
被护士扶下病床，送出手术室，回到等待的房间，周知宛若丧失灵魂的僵尸，直到看到苏烟，这才回过神来。
苏烟看向周知身后的杨医生，见他脸上挂着气定神闲的笑容，当即冲周知一笑：“恭喜啊。”
周知撞上她坚定的笑容，下意识也低头轻松一笑，可当视线落在假肢上时，又战战兢兢起来：“还是要等康复训练后才能知道结果。”
“别怕，我陪你。”
苏烟说着拍拍他的肩膀：“假设真的没有达到你心中的要求，我们也可以再设计新的方案，科技的发展很迅速，今天能有这样的专利，保不齐明天就有更好的专利出现，你知道吗，国外已经有了能植入大脑的神经系统，可以通过大脑操控假肢，总之，只要你不满意，我会一直陪着你尝试。”
苏烟的话给了周知极大的自信，周知长舒一口气，向杨医生道谢后告别。
苏烟开车将周知送回家后，却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反而收拾起凌乱的客厅。
周知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这，太麻烦了，我请钟点工来就行了。”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要不了多少时间。”
苏烟的回答，让周知有些意外，他小心翼翼打趣着：“这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吗，你可是劳模啊，一分钟都不愿意浪费的劳模，巴不得粘在公司，怎么今天有空给我打扫卫生啊？”
苏烟闻言没有回答，心情有些复杂。
周知见状只觉不对劲，收起打趣的笑脸，严肃追问：“怎么了，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是和新老板在一些决策上有些分歧，不过你不用担心，”
苏烟回答的轻描淡写，周知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已经摸清了苏烟的性子，略微沉思后，他开口询问：“是不是和那条生产线有关？”
“恩，新老板的确拒绝了我的生产线策划案，不过这也不算最糟糕的……”苏烟说到这里一愣，反应过来可能说的太多了，当即止住话头。
周知却没有罢休，拧眉追问：“难道还有更糟糕的事？苏设计，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已经到了可以诉说心事的程度。”
苏烟侧头看向周知，面对他如此炙热坦诚又无比信任的目光，到底是于心不忍，终于托盘而出。
“我很不甘心闻谈否决我的策划案，于是去医院找了闻远，想通过他来完成这个策划案，当然了，最后因为一些原因我没能说出来，虽然我没说出来，但不幸被闻谈撞见，闻谈对于我去医院打扰闻远这事非常生气，加之闻远当时嘱托我对老用户进行电话回访和假肢免费维修更换的事情很不满，暂停了我的工作。”
苏烟说到这，周知已是眉头紧皱，他焦急追问：“那你为我进行假肢策划的事，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吗？”
“没事，虽然新老板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也不至于成为眼盲心瞎的恶人，在来之前，我已经向他诉说过计划，也许是因为我态度还不错，他并没有为难我，而是爽快地答应了，所以不用担心，我会为我们的假肢策划案负责到底。”
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刻，苏烟也不忘安慰周知，周知实在有些羞愧，心中暗暗督促自己，一定要竭尽全力完成最好的康复训练，让策划案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