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府内,柳若兰怒气冲冲的走进书房,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瓷片四溅,茶水溅湿了她的绣花鞋面。
“那个宋安沐!仗着长乐公主的青睐,如今在宫里宫外都风头无两!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商户之女!”柳若兰的声音因愤怒而尖利。
柳尚书正伏案批阅公文,闻声抬头,紧皱着眉头喝骂:“这么大动静成何体统!”
“父亲!”柳若兰快步走到书案前,激动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您不知道,今日的赏花会上,那些贵女都在议论宋安沐,说她设计的衣裳如何别致,说她打理铺子如何能干,连楚夫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柳尚书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宋家近来确实太过招摇了,一个商贾出身的人家,不知收敛,迟早要栽跟头。”
“何止是招摇!”柳若兰咬牙切齿,纤纤玉指紧紧攥着帕子,“那宋安宇在永宁侯府造了个什么水车,连皇上都听说了,宋瑞峰在翰林院也混得风生水起,爹!女儿在那些贵女面前都快抬不起头了!再这样下去,咱们柳家的脸往哪儿搁?”
柳尚书冷笑一声,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哼,一个商贾出身的也敢如此得意!我吏部主管官员考评,他一个从六品的修撰,还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心不成?”
他招手唤来心腹管家低声吩咐:“去,给翰林院那边递个话,就说宋编修年轻有为,该多历练历练,把那些积压多年的旧档都找出来,让他好好历练一番。”
“老爷英明。”管家会意的躬身,“正好库房里还有些前朝留下的几大箱卷宗,一直没人愿意整理。”
“那就交给他吧。”柳尚书冷冷道,“记住,要做得不着痕迹。”
不出三日,宋瑞峰在翰林院的处境就发生了变化。
这日清晨,宋瑞峰刚在值房坐定,掌院学士就亲自过来,面色为难的递过一摞厚厚的文书:“宋编修,这里有些陈年卷宗需要整理归档,原本这事不该麻烦你,但翰林院里实在是人手不足...”
宋瑞峰接过文书,只见上面落满了灰尘,纸张泛黄,显然是积压多年的旧档。
他面色不变,恭敬道:“下官遵命,定当尽心竭力。”
待掌院学士离开,同僚李修撰凑过来低声道:“宋兄,这分明是为难你,这些旧档杂乱无章,整理起来费时费力,还不出成绩,我听说,是吏部那边特意递了话...”
宋瑞峰淡然一笑,他拍了拍李修撰的肩膀:“无妨,正好我可以借此熟悉翰林院的旧例,再说了,这些陈年卷宗里,说不定还能发现些有用的东西。”
一个月后的考评日,掌院学士看着宋瑞峰的考评文书,犹豫道:“宋编修勤勉有加,整理旧档也十分用心,只是这月余未见突出政绩...”
考评结果出来,宋瑞峰的评语果然被刻意压低一等。
回到府中,苏明华见他面色疲惫,关切的询问:“这几日看你总是晚归,这是怎么了?可是衙门里有什么事?”
宋瑞峰没有隐瞒,将考评之事简单的说了,苏明华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在故意为难?吏部…莫非是柳家使的坏?”
“嗯,心里明白就好。”宋瑞峰拍拍她的手,“咱们清者自清,倒是你们铺子那边,近来可还顺利?”
苏明华正要回答,就见外头的秋菊脸色发白,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外面都在传说咱们霓裳阁的衣裳染料有毒,穿了浑身发痒,还有人说甜沁斋的点心用了劣质材料,吃了拉肚子!”
宋安沐正在核对账本,闻言抬起头冷笑:“终于来了,可查到谣言从何而起?”
秋菊急得跺脚:“打听过了,最开始是从城西几家绸缎庄传出来的,那些掌柜的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说亲眼见过客人来店里闹事,现在好些老主顾都不敢来了!”
“哼,雕虫小技!”宋安沐合上账本,从容不迫的吩咐,“让大姑父派人去查,务必找到散布谣言的源头,另外,以我的名义下帖子,邀请永嘉郡主和楚夫人等几位有声望的夫人小姐三日后到店里品茶,记得把甜沁斋的新式点心也都备上。”
三日后,霓裳阁内宾客云集。
永嘉郡主拿起一件鹅黄色的衣裙,笑道:“这料子触手生温,绣工也精细,哪里像他们说的,会让人浑身发痒的样子?若真有毒,我先替大家试试。”
说着,她当真将衣袖在手臂上摩擦了几下,引得众位夫人掩口轻笑。
楚夫人尝了口甜沁斋新制的桂花糕,顿时赞不绝口:“这点心甜而不腻,清香扑鼻,我吃着比御膳房的点心还要可口,若说用了劣质材料,那御膳房里的那些点心岂不是更不能入口了?”
宋安沐趁机向众人解释:“霓裳阁所用的染料都是从植物里萃取出来的,甜沁斋的食材也都是精挑细选,诸位夫人若是不信,可随时到后堂查看制作过程。”
就在宋家应对谣言之时,朝中的皇子们也注意到这位新晋的翰林院编修。
这日下衙,一位面生的官员拦住宋瑞峰的去路:“宋大人留步,下官是二皇子府上的典簿,二殿下很是欣赏大人的才华,特意命下官送来请帖,请大人过府一叙。”
宋瑞峰接过烫金请帖,不动声色道:“下官才疏学浅,恐难当殿下厚爱,且近来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
那典簿压低声音:“宋大人过谦了,二殿下最是爱才,若得大人相助,必不会亏待,大人不妨再考虑考虑?”
没过两日,又有一位官员在翰林院门口“偶遇”宋瑞峰:“宋大人,三殿下常在府中举办文会,不知大人可否赏光?三殿下对大人的诗才颇为欣赏。”
宋瑞峰拱手婉拒:“下官近来公务繁忙,恐难赴约,还望殿下见谅,他日若得空闲,定当登门请罪。”
回府后,宋瑞峰将这两件事告知苏明华,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才入朝几个月,就惹来这么多是非。”
苏明华担忧的为他斟茶:“你这般推拒会不会得罪了两位殿下?我听说这两位殿下都不是好相与的。”
“顾不得这许多了。”宋瑞峰摇头,“此时站队,为时过早,咱们根基未稳,贸然卷入皇子之争,只怕会万劫不复。”
这时,院子里传来萧云舒银铃般的笑声:“宋姐姐,你快来看我绣的小兔子!”
只见萧云舒举着一个香囊蹦蹦跳跳的跑进来,身后跟着笑嘻嘻的小白露。
郡主献宝似的把香囊递给宋安沐:“我按你教的方法绣的,母妃她一定会喜欢!”
宋安沐接过香囊仔细端详,她柔声指点着:“这里的针脚再密些就更好了,郡主可真是聪慧,一学就会。”
萧云舒得意的扬起小脸:“那当然!宋姐姐教得最好啦!”
她凑近宋安沐,神秘兮兮的询问:“宋姐姐,我听说有人在说你的坏话,要不要我去告诉母妃,让母妃教训教训他们?”
看她这小模样,宋安沐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多谢郡主的好意,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宋姐姐自己就能处理,郡主若是真想帮我,不如多来铺子里坐坐,有郡主在,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萧云舒眼睛一亮:“这个容易!我明日就邀几个小姐妹一起来!”
几日后的一场诗会上,宋安沐与萧钰逸并肩而立,男子俊朗挺拔,女子明艳动人,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瞧雍王世子和宋小姐,真是一对璧人。”一位夫人低声赞叹。
永嘉郡主听见笑着接话:“可不是么?安沐不仅容貌出众,才华更是难得,你们是没见识过她打理铺子的本事,连我母亲都赞不绝口呢。”
但也有人阴阳怪气的议论:“不过是个商贾之女,攀上高枝罢了。真不知雍王府看上她什么...”
萧钰逸闻言面色一沉,正要开口,却被宋安沐轻轻拉住。
他转头看去,只见宋安沐淡然一笑,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家父常教导为人当以品行为重,以才学立身,出身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楚枫在听了后朗声笑道:“说得好!我辈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何必拘泥门第之见?要我说,宋小姐的才德,胜过多少空有门第的庸人!”
萧钰逸看着宋安沐从容不迫的模样,眼中满是欣赏,他轻声道:“何必在意他人闲言碎语?在我心中,你便是最好的。”
宋安沐抬眼看他,月光下她的眸子显得格外明亮:“我从未在意,只是不愿因我之故,连累了王府名声。”
“王府的名声,不需要靠趋炎附势来维系。”萧钰逸握住她的手,“父王母妃都很喜欢你,这就够了。”
夏日炎炎,映照着这对璧人相视而笑的身影。
炽热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树梢洒下斑驳光影,将他们的身影勾勒得格外分明。
周围的闲言碎语,似乎都消散在这夏日的熏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