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楼这三个烫金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门口的车马排成了长龙,下来的尽是些穿绸裹缎的富贵人。
陈三罐换了身不起眼的深褐色绸衫,手里捏着一把折扇,装作是个外地来的药材商,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刚进门,一股混杂着酒香和奇异脂粉气的暖风就扑面而来。
“哎哟,这位爷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
一个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那机灵劲儿透着一股精明。
陈三罐合上折扇,随手往柜台上拍了一锭碎银子:“听说你们这儿有好酒好菜,爷我刚从南边收药回来,特来尝尝鲜,给我找个僻静点的座儿。”
小二看到银子眼睛一亮,顺手就抹过银子:“好嘞!爷您楼上请,雅座伺候!”
上了二楼,陈三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位置好,能看见大半个堂子,又不容易被人给盯着。
“爷,咱们百味楼最有名的就是神仙酿了,还有几道药膳,那是吃了后能让人飘飘欲仙,精神百倍的,您不来一壶?”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卖力推销。
陈三罐心里一动,脸上不动声色:“神仙酿?名字倒是口气大,行吧,给爷来一壶,再把你们那招牌的药膳上两道。”
没一会儿,酒菜上齐。
酒壶是个精致的白玉壶,刚一揭盖,一股极其醇厚的香气就钻进了鼻孔。
陈三罐深吸了一口气,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迅速的舒展开。
这味太香了,香得有点不讲道理。
他端起酒杯,装作陶醉的样子抿了一小口,酒液入喉顺滑绵柔,回味甘甜,接着就有股暖意直冲脑门,让人瞬间觉得身子轻了几分,原本因为赶路而有些疲惫的筋骨,竟真的舒坦了不少。
他放下酒杯,眼神在大堂里淡淡扫了一圈。
只见周围几桌的客人,一个个的都是面色红润,眼神迷离又亢奋,说话的声音也大的吵人,可以说是在喊着的。
左边那桌是个胖员外,正抱着酒壶不撒手,一边喝一边在那傻乐:“好酒!真是好酒!喝了这酒,家里的糟心事全忘了!”
右边是个年轻公子,吃着药膳炖鸡,筷子动得飞快,额头上全是汗也不停。
陈三罐心里有了底。
他趁着小二去招呼别的客人的功夫,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牛皮小囊,往里头倒了半壶酒。
又夹了几块子药膳里的肉,扒拉了点汤汁,装进另一个小竹筒里。
塞好塞子,重新塞回袖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故意装作不胜酒力,趴在桌上哼哼了几声,又猛地抬起头,大声喊道:“小二!结账!这酒劲儿的太大,爷我要回去睡觉了!”
小二跑过来,见酒壶空了大半,笑得更灿烂了:“爷真是海量!咱们这酒就是后劲足,您慢走,下次再来啊!”
陈三罐摇摇晃晃的出了门,一转过街角,原本迷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无比。
他伸手招了一辆马车:“去宋府,快!”
……
宋府后院的一间密室里,灯火通明。
苏老头对着那个牛皮囊里的酒液闻了又闻,又用银针试了试,最后用小指甲盖挑了一点点,放在舌尖上尝了尝。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呸!”
苏老头一下吐掉口中的酒液,抓起旁边的浓茶漱了好几口。
“怎么样?”苏明华急切的问。
苏老头脸色难看至极,把牛皮囊重重往桌上一顿:“丧良心!真是丧良心!”
他指着那酒:“这里面的东西,和之前那地下赌场的茶水是一个路子,都加了会让人上瘾的烂草壳子熬的水!”
“果然。”宋瑞峰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但这酒比那茶水高明多了。”苏老头接着说道,“那赌场的茶水做得粗糙,喝多了容易恶心呕吐,但这酒里加了不少的名贵药材和香料,把那股怪味给盖住了。
而且这配比也是精心调过的,那东西的量少了,但提神的效果却更明显,人喝了只会觉得精神好,不会觉得是中毒了。
但只要连着喝上十天半个月的,这瘾就种下了,以后想戒都难!”
“从贩夫走卒到高门大户。”
宋安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转着一根毛笔:“他们这是换了打法啊,以前是想用猛药把平民百姓搞乱,现在是想用软刀子把京城的权贵圈子都给控制住。”
“这百味楼到底是什么来头?”
宋安沐问道:“这么大的手笔,肯定不是普通商人能干的。”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柳文渊推门而入,他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条。
“查到了。”
柳文渊走到桌边,把纸条铺开:“这百味楼明面上的东家,是个姓金的皇商,做丝绸生意的,平日里很是低调,看着跟谁都不沾边。”
“皇商?”宋瑞峰皱眉,“那他一个做丝绸的,怎么突然开起了酒楼?”
“这就得往深了挖了。”柳文渊用手指点了点纸条上的一个名字,“这金老板有个远房堂妹,早些年嫁进了高门,虽然只是个侧室,但这高门可不一般。”
大家都看着他。
柳文渊缓缓吐出几个字:“靖王府,侧妃金氏。”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又是靖王。”宋安宇冷笑一声,把手里的毛笔往桌上一扔,“这老狐狸,一条路被堵死了,马上就换另一条,动作倒是快。”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能弄到这么多禁药。”苏明华分析道,“以靖王的势力,想要运点这种东西进京,只要不走漏风声还是容易的,而且那金老板有皇商的身份做掩护,进出货物更方便。”
“现在怎么办?”陈三罐问道,“咱们既然知道了,要去报官吗?”
“报官没用。”周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百味楼现在是京城的金字招牌,每天去的达官显贵无数,咱们要是现在去说这酒里有毒,一没实打实的证据,二会得罪一大批人。
那些正喝在兴头上的人,不仅不会信咱们,反而还会觉得是咱们眼红人家生意好,故意泼脏水的。”
“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害人?”陈三罐有些气不过。
“当然不能光看着喽。”宋安宇眯了眯眼,“咱们得想想别的法子,这酒既然能让人上瘾,那就总有发作的时候,咱们只需要等一个机会,或者…制造一个机会。”
……
夜深了。
宋安沐和宋安宇回到自己的院子。
默契的进了空间。
空间里依旧一片宁静祥和,上空的大屏幕上,积分那一栏又往上跳了一大截。
“这都是占城稻推广带来的积分,还有发现百味楼这个毒源给的奖励。”墨玉趴在石头上,尾巴一甩一甩的,“你们这次干得不错,这积分涨得我都眼红了。”
宋安宇没理它的调侃,直接冲到商城界面。
他早就盯上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封皮看起来很普通的书,名字叫简易情报分析术。
“换这个。”宋安宇指着那本书,“咱们现在手里的线索越来越多,越来越乱,柳先生虽然厉害,但他那是老经验,我得学点新路子,把乱七八糟的信息都串起来。”
积分扣除,书本落入手中。
宋安宇迫不及待的翻开,里面全是各种图表,和关系网的构建方法,还有如何从琐碎的信息中推导核心真相的逻辑。
“这书好!”宋安宇看得两眼放光,“有了这个,下次再看那靖王府庄子的动静,我就能猜出他们到底想干嘛了。”
宋安沐在一旁着整理最近兑换的各种小物件,笑着说:“你这脑子是越来越好使了,看来以后咱家的情报头子就是你了。”
“那必须的。”宋安宇合上书,得意的扬了扬眉毛。
……
第二天一早,宋家的饭桌上气氛很是温馨。
早饭是小米粥配咸鸭蛋,还有自家庄子上种的各类青菜,清淡爽口。
苏明华放下筷子:“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个事儿,咱们庄子上的长工短工越来越多了,好多都是拖家带口的,那些半大孩子整天在庄子里乱跑,要么下河摸鱼,要么打架斗殴,看着也不是个事儿。”
“娘是想给他们找点事做?”宋安沐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我是想,咱们能不能在庄子上开个学堂?”苏明华说道,“也不求考什么状元,就只是教他们认几个字,怎么算账,明点事理,往后不管是在庄子上干活,还是出去谋生,总比当个睁眼瞎强。”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愣了一下,随即都笑了起来。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赵氏第一个拍手赞成,“咱们在留下镇开学堂的时候,我就觉得不错!能给那些孩子开蒙,那可是给咱们家积德的好事啊。”
宋老头也点头:“确实该办,庄子上空房子多得是,收拾两间出来就行,桌椅板凳让木匠打几套,花不了几个钱的。”
“那先生请谁呢?”李淑婉小声问,“外面的先生怕是不愿意到庄子上教书。”
“还请什么外人啊。”宋安沐笑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淑婉,“这不就有现成的吗?淑婉姐你读过书,琴棋书画都通,教几个孩子认字那不是大材小用?”
李淑婉脸一红,眼睛里透着光:“我…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苏明华拉过她的手,“你这孩子心细,又有耐心,那些野猴子肯定服你,正好你也找点事做,省得整天闷在屋里想东想西的。”
“我也能去帮忙!”宋金秋举手,“我去教他们…嗯,教他们强身健体,或者讲讲兵法故事,省得他们被人欺负。”
“你就别添乱了。”赵氏笑着骂,“别把好好的孩子都教成了土匪。”
一家人正说笑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音。
一只灰色的信鸽落在了窗台上,咕咕的叫着。
宋安沐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走过去。
她解下鸽子腿上的竹筒,抽出里面卷得很细的纸条。
“是萧大哥的信?”宋安宇凑过来。
宋安沐展开纸条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看到她的表情,苏明华连忙问道。
“是大好消息。”宋安沐扬了扬手中的纸条,“钰逸在信里说,北边的军械案有了大突破,他们在查抄一个走私商队的时候意外截获了一个账本的残卷。”
“账本残卷?”宋瑞峰坐直了身子。
“对。”宋安沐点头。
“虽然只有一页,但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一批精铁的去向,这批精铁本来是兵部拨给边军修补铠甲的,结果却没有入边军的库,而是被转手卖给了一个神秘买家。”
“买家是谁?”众人问道。
宋安沐看着纸条上的最后一行字,一字一顿的念道:“那页残卷上的落款印记,虽然被烧了一半,但萧大哥找老工匠辨认过,那是一个金字的一角,而且是那种只有皇室宗亲才能用的特殊印泥。”
“又是金。”柳文渊轻摇折扇,“百味楼的东家姓金,这军械案的买家印记也有个金字,这世上怕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就是一张大网。”宋安宇大吃了一口菜,“现在这网绳的一头在咱们手里,另一头在萧大哥的手里,只要咱们两边一起用力,早晚能把这网里的那条大鱼给勒死。”
“安沐,回信告诉世子。”宋瑞峰皱眉沉声道,“让他一定把那页残卷收好,那是铁证,咱们这边也会继续盯着百味楼,一定要把这两边的线给接上。”
宋安沐点点头。
走到书桌前,提笔研墨。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宣纸上。
她写得很认真,每个字都带着坚定。
虽相隔千里,但他们正在并肩作战。
写完信,她将纸条给卷好,重新塞回到里竹筒,放飞了信鸽。
看着信鸽在蓝天中越飞越高,变成一个小黑点,宋安沐重新坐回饭桌前。